第7章 春秋

宋婴想把帷帽掀起来,手伸到半空却放下,回头吩咐踏雪道:“过去问下……”

踏雪朝出殡的马车行去。

蔡见元更加好奇,再看一眼出殡队伍,也就一个驾车的马夫,一副棺材,棺材看起来平平无奇,想必是家人少,出殡才这么寒酸。

虽然这在重视祭祀及后事的大周王朝有些稀奇,但也不是不可能,有些人就是可以做到人神共弃,死了无人相送。

踏雪很快回来,脸色生硬如铁,生生吐出两个字:“赵,王。”

那个马夫在赵王很小的时候就照顾他,还曾给宋婴寻来上好马鞭,后来跟着赵王去了封地。

宋婴记得小时候,赵王跟她戏言,将来会给她大宅子好多奴仆,让她富贵无忧,不曾想却是她送别赵王最后一程。

她紧紧攥紧拳头,因隔着帷帽众人看不清她脸色,只知道她微微颤抖的双拳应该是极其愤怒。

“我去扶棺。”

这四个字如同闷雷敲在等人心上,蔡见元等立刻下马围在宋婴周围,压低声音道:“公主,不可轻举妄动。”

蔡见元知道赵太后这事做的极其过分,逼死了赵王,还按照平民礼葬一国之王,用心之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赵太后伸出的这记辣手,既能抽在诸侯王身上,也能打在宋婴身上。

曲初雨吓得连续打了好几个寒颤,弱弱道:“阿婴,我们进城吧,我害怕……”

许久,宋婴使劲一昂头,迅速抹掉眼角泪水,语气冰冷道:“进城。”

难怪刚刚陆沉罕见的跟她保持距离,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了,恐怕陆沉得到消息,立刻等在城门口带走儿子。

如今这形势,人人想自保是对的。

刚进城,曲家派人接曲初雨回去,她有些歉疚,本来想送宋婴安全到官邸再回家,宋婴十分体谅她道:“等到了官邸,我会让人给你报平安的,回家吧。”

曲初雨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千言万语汇成拱手告别。

琅琊国的官邸在距离最近皇城的街道上,那里是长安勋贵最多的地方,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蔡见元要求队伍沿承天门前面大街而行。

承天门大街宽阔而辽远,能大街上行的都是贵人,更不会有人在街上停留,故而他们一路畅通来到官邸。

官邸下人早得到通报,纷纷列在官邸两旁,宋婴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过来下人,随口问道:“最近城中有什么大事吗?”

蔡见元立刻道:“赵王的事已经知道了,这个就不用说了。”

下人仿佛得到某种暗示,立刻道:“宣平侯的夫人前天晚上也去世了,阿翁吩咐我按照礼节送了副丧仪过去。”

宣平侯柳泽的夫人,柳离的母亲。

宋婴驻足,疑窦丛生:“我记得宣平侯夫人身体很好,还上阵杀过敌,怎么突然去世了?”

“好像是突发什么急病。前几天小人还见了她,她还问我公主什么时候到京,邀请公主去府上吃她亲手做的桂花糯米糖藕,说公主最喜欢吃了……”

蔡见元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那人立刻噤声。

“好,很好,非常好。”宋婴抬脚进了官邸。

蔡见元也随后进来,里面走出的一个老仆,边走边问:“阿翁,城内有什么消息吗?”

阿翁是琅琊国官邸的管家,蔡见元此问是让他说城中对割让城阳郡的反应。

“回丞相话,城中平静如水,倒是赵家人多次询问,还赠了好些东西给公主,宗室也有人过来,也送了好些东西。”

“楚王太子呢?”

楚王太子乃宗正,因父亲地位尊崇,故而在宗亲中说话很有份量。

“没有来过。”

“宫中呢?”

“宫里早早派人过来,要公主今晚去宫中赴宴,太皇太后和陛下为公主接风洗尘。已经为公主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这么急?

蔡见元和宋婴对视一眼。

宋婴倒底记挂着柳离,询问完主要大事后,立刻关心柳离,问道:“柳离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阿翁回头看了侍从一眼,众人纷纷退后避让,见蔡见元纹丝不动,便多看了他两眼。蔡见元无奈,只得借口说要休息离开。

“城阳郡十万户,右相食邑才一万户,当年开国首功的相国还不到两万户。”阿翁压低声音道。

“柳泽?怎么会是他?”

“据说他夫人过了头七他就跟赵家女成婚。”

“赵家哪个女子?”

“太皇太后妹妹的女儿,范慧,带着一个儿子寡居多年。”阿翁笑了笑,“这对公主来说是好事,不然让公主参与进来,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

“赵太后……”

“好像太后欲王赵家儿郎,柳家失去两个王,所以……”

宋婴长长吐了口气,缓缓道:“我进宫的东西备好了吗?”

“都好了。”

“再交给你一件事,打听清楚程露……程露你知道吧?”

“知道。”

“京中勋贵女儿最喜欢到处赴宴玩,打听她这些天的动静,哪个场面最大跟我说下。”

阿翁有些犹豫:“既然城阳郡的归属已经商量好了,公主何必……”

“首先赵太后没有下旨,其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燕殊决裂,即便他们分了城阳郡,要是不逼赵太后一把,那我这步棋岂不是白走了。”

“公主英明,小人告退。”

……

宋婴觉得浑身无力,不清楚是心累还是身累,在大圆木桶里狠狠泡了两个时辰,踏雪不停的往里面加热水,直累得手都酸了。

可是再多的热水也无法温暖她渐渐发寒的身心。

柳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温和从容,居然为了王位把贤惠的妻子给杀了,而她也间接成为害死好友母亲性命的凶手。

大约柳离恨毒了她。

“踏雪,去……算了……”

“这不怪公主,是他们贪得无厌,利欲熏心。公主想要什么?我去弄。”

宋婴苦笑着摇摇头。

她想起了陆白,想起了陆白跟她讲的《春秋》。

陆白说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陆白说《春秋》中,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当时她听着就觉得害怕,脊背发凉恍恍惚惚,是以肠一日而九回。

她处在《春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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