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十天后,雪华穿着大红色绣着金凤的华丽嫁衣坐到了花轿上。她很平静,其实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了。

母亲也是没有办法,依着雪华的心思,是万万不能给人做姨太太的,何况闻听那张麟可是除了正房外还有两个女人的,而且那两个是万不能和屋里的雪华相提并论,二姨太连翘听说是个极好的人,但是个一字不识的白丁,乡里的女子罢了,正房曼儿从前在满良乡下的同村姑娘。三太太荷薇是新街县城天福酒楼里谈琵琶唱曲的,也入不得流。

可是能怎么办,巡防营的人谁也碰不了。

中国的传统妇女就是这样,被道德伦理束缚着,即便有机会出走也绝不会,有太多的牵绊了。何况在雪华母亲和雪华姐弟的心里,压根就从没想过离开两个字。他们只是默默地接受老天爷给安排的所有幸运和不幸。

雪林穿的整整齐齐地站在府门口,雪林这年才十五岁,兄妹俩站一起大家都不会觉得这是一家的,弟弟反而比姐姐长得更好看,雪林的眉眼是那种弯弯的,睫毛很长,有时他站在房下或树荫里的时候,大家常常会觉得他是睡着的,看不清楚他的眼,他的眼似乎总是半闭着的,然后嘴角也是弯弯上扬。但是当这双极好看的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那么准是有什么事了。新乡认得这家孩子的都说雪林大概是关公转世的,不然为啥眼睛从来不睁开呢。当然,差个红脸。

雪林这会眼睛就是睁着的,而且睁的非常大,虽然戴着帽子,可耳朵给冻得通红,新乡春天的风还是很刺人的。雪华是极疼雪林的,她坐在堂屋里心事重重地朝外不断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雪华一直和母亲还有雪林生活在一起,清闲而自在,从未想过哪天就这样突然分开,而且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分开。的确是稀里糊涂地,雪华始终未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娶她,自己好端端的姑娘生活忽然就被打破了。雪华有些不甘心,但是她也只是不甘心而已,她什么也不想做,一早迷迷糊糊就被叫起来了,沐浴、梳妆,不胜其累,之后就是呆坐着,像个泥塑一样。

雪华妈想着想着不免悲伤起来,她一心想着就这么生活下去,儿子女儿都不能离开自己,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十天前她从堂屋追出去的时候是绝望的,那人根本没有理自己,她站在街门口痴痴地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来到这个家里。

雪华妈叫了一辆马车,到了新乡巡防营的门口。门口的卫兵拦住了她,“这里是巡防营,外人不得进入!”雪华妈理理头发,不慌不忙地说:“我找张麟,你们巡防营的营长,我女儿是漆雪华。”卫兵愣了一瞬,旋即又恢复了常态,一个漂亮的侧身,打个手势示意让她进去。

雪华妈忐忑不安地慢慢踱着步子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想到底该怎么说。这边走边想的瞬间,卫兵已把她领到了中院里,东西厢房,东面一排洋灰砖盖的屋子,一律是玻璃窗,院里空空荡荡显得格外清净肃穆。

雪华妈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她等着张麟开口,她不想说话,一张嘴也还是老一套,她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哭起来,因为哭就含有请求的意味。她偷眼观察临窗坐着的张麟,五短身材,一双不大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威严而又凌厉,常年在外让这个人黝黑又结实。张麟沉着脸,搬了把椅子坐到雪华妈跟前。

我准备娶你的女儿。

可你有妻有妾了,我们家世代行医的人家,虽说清贫,可也人穷志不短,没落到要嫁人做妾的地步。这做妾不是好人家该干的事情。您志向大,见多识广,何必拘着我家雪华不放,我知道的很,愿意贴了您的女子不是没有,您屋里不就还有两位吗?

雪华妈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并没让张麟退却。张麟平视着雪华妈:“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雪华嫁我是最合适不过的,你放眼新乡,还有更合适的吗?这乱世是过安稳日子的吗?良禽择木而栖,何必在乎这树上歇了几只鸟呢?我说到做到,你的女儿绝对不会委屈着的,我是娶定了!”

外面的细风轻轻地刮着。迎新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邹大婶给她盖上红羽轻纱的盖头,盖头的流苏垂下来。母亲呆立着,看着姑娘终是要离开了。

雪花簌簌的眼泪点点滴在了红羽轻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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