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十二日之二

当看到连秋月慌慌张张跑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间医院的院长因该是一位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中年学究,想不到却是一个圆圆胖胖笑眯眯的小老头,要不是被一众医生护士簇拥着,要不是身上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要不是圆圆的脸庞上架了一副颇有度数的圆圆的眼镜,我觉得他的形象与其说是医院的院长不如更像是饭店的厨师长。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圆墩墩的院长看着我笑眯眯的边走边说道。

说着话,院长走到我的病床边站住,一抬手,身后紧跟的魏医生很是自然熟练的将病历夹递到院长手里,院长扶起眼镜,很快地扫视了一遍,放下眼镜,手向后一翻,魏医生仍旧是自然而熟练地接过了病历夹。

院长目光扫过我床头桌子上放的牛奶和苹果,笑容不止,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呵呵笑着说道:“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呵呵,恢复的很快嘛……”

身后紧随的魏医生从进病房之初眼光略微对着我划拉了一下,自始至终都看着身前院长,此时附和着一起笑着连连称是。

魏医生身后一步之遥,跟着那个面容有些严肃的护士长,但此刻也正努力在脸上堆起笑容,跟在身后迎合着不住点头。

再落后几步,是杨医生高挑颀长的身形,头发随意地挽着,戴了一副镜框颇大的黑色复古眼镜,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脸上的神色略有一些不耐烦。说起来,这个杨医生自我清醒过来以后,也是很少见到,偶尔露个脸也是公式般的敷衍一下就急匆匆走了,我心里暗自揣摩,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她吧。

杨医生身后,门边上一个身形晃动了一下,看上去应该就是连秋月说过的那个说什么不愿过来的护士,叫什么来着,连秋月说没说,我记不得了。嗯,这个人我倒是得罪她了,但看她在门口张了一下就退回去畏我如虎的样子,我心里也不禁郁闷,那明明是个误会好不,好像我对她有多大的歹念似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院长笑眯眯地问我:“醒过来多少天了?”

我一时有些发愣,一旁的魏医生立刻接过话:“这是第十二天了。”

“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没有没有,都很正常,各项指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

看他俩一问一答的,我也懒得再插嘴,其实前两天还是头疼过,不过比起刚开始几天的确减轻了很多,不说也罢。

终于,院长结束了谈话,伸出胖嘟嘟的圆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年轻人,好好休息。”

院长丝毫没有提及我失忆的事情,我有些茫然的点点头,经过许多天努力仍无法恢复记忆多少有些自暴自弃,院长故意不提,但我却不由得不想,如果我一直失忆,等我身体好了总不能还一直待在医院里吧,那我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一群人簇拥着院长走出病房,听着走廊里脚步声远去,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我也陷入深思。

过来一会,一个小脑袋从没关的门口探了出来。

我笑着招手,说道:“他们都走了。”

连秋月从门外跳了进来,说道:“刚才走得太急了,我的苹果都忘拿了。”

“看你那么紧张,我还以为你们院长多严肃可怕呢,原来挺和蔼的,你有什么好怕他的?”

连秋月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他是院长啊。”好答案,真是无懈可击。

连秋月咬了一口苹果,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她已经忘了刚才说的“回头要给我好看了”。

“对了,”我问她,“这里有什么书报杂志没有?”

“嗯?”

“我不能总躺着睡觉,给自己找点事干。”

“哦,这里离市里太远了,所以没办法送报纸过来,杂志也很少,书倒是有,你想看什么书啊?”

“什么书都可以,反正也是闲着,打发时间。”

连秋月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思考着点头,嘴里含糊的“嗯嗯”应着。

说起打发时间,我又问道:“你们这里有电视没有?”

“电视?”连秋月迟疑了一下,说道:“休息室里有一台,不过好久没开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

“好久没开?”我有些疑惑,“怎么会好久没开?没人看电视吗?”

连秋月呵呵笑着回答:“的确是没什么人看电视。因为这里离市里很远,所以收不到电视信号,后来建了一个电视信号接收塔。”说着指了指头顶,“就在医院后面的山顶上,镇长还专门派了一个人常住山顶负责维护。”

连秋月咬了一口苹果,接着说道:“但是呢,不知道是设备的问题,还是调试的问题,信号塔建好以后呢,电视是可以看了,但是就只能看一个台。”

“一个台?”

“是啊,就是上面维护那个人想看什么台,就转播那个台,然后全镇的人都看那一个台。他想换台了,换另一个台,那全镇人就都跟着他换成另外一个看,又或者他这会不想看了,一关,全镇的人就都没得看了。”

“也就是说不管电视有多少个频道,你们都只有一个频道有信号是吧。”

连秋月嚼着苹果大点其头,说道:“是的是的!”

我虽然也不懂这些,但想来应该不是设备的问题。

“就没人说这事吗?”

“有啊,但是那个信号塔在山顶上,路不好走,上去下来很辛苦,也没人愿意去接他的班,所以这么多年还是那一个人管着。而且被说得多了,他也不想管,经常几天都不上去,他不上去,全镇就都没电视可看,慢慢的,大家也就习惯了。”

我只能“哦”了一声,这样也可以,好奇怪的镇子。

连秋月吃完苹果,拍了拍手,“好了,我吃完了,现在要去工作了,一会再见。”

我说道:“好的,一会再见。”只见她端起盘子,像小鸟一样轻快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我开始盯着墙角那处阴影发呆,那个构成中世纪传说的插图的画面这会看上去跟平时很不太一样。

不知不觉间,我又睡着了,好像刚闭上眼就惊醒过来,又好像沉睡了很久做了一个亘古的梦。

我歪着脑袋仰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挂钟还是连秋月告诉我才看到的,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反人性的挂在头顶的墙壁上,躺在床上想看一下时间,总是很别扭——时间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这时,我注意到床头放了一本书,不太厚,但硬质的书皮有些斑驳,正中印着《变形记》(奥)卡夫卡著。

我也不知道自己看过没有,反正闲来无事,有本书看总好过发呆和胡思乱想。

我撑着坐起,调整了下背后的枕头位置,找好舒服的姿势,翻开书。只见书里写道: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我心想,幸好自己醒来的时候没有变成一只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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