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住在青石镇医院的二十八天,也是我清醒后的第二十天。
天气很好,天空是透彻心扉的蓝,几缕淡白色的云丝懒洋洋地挂在空中,间或吹拂的微风探进敞开的窗户撩动一下窗帘,游走之间把院子里桂花的清香挥洒了整间房屋。
连秋月替我选的这间病房的确不错。
我的心情也挺好。
早晨,久违的胖院长再次出现在我的病房内,经过与同行的卫医生、杨医生郑重其事的简短会诊后,鉴于我的身体状况恢复良好,决定自即日起不再输液,继续留院观察,下一步主要做好身体的复健。至于我失忆的事情,我没提,他们好像也忘了。
院长等人走后不久,连秋月就跑进来,拿了一套折叠整齐的新的病号服和一把双面剃须刀,告诉我随时可以去浴室洗澡。原来这家医院里是有浴室的,因为山上有温泉,所以直接用管道引入就可以使用,而且青石镇全镇家家户户都接入了管道,可以直接使用热水,这倒真是方便。之前都是在病房里用湿毛巾全身擦上一遍,虽然我的右手不是很方便,但还是坚持自己来,还被连秋月这小丫头嘲笑了,说我昏迷期间都是她帮我擦的全身。
看着新的病号服和剃须刀,我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立时觉得对洗澡的需求颇为急切起来。
婉拒了连秋月的帮忙,我左手拎着衣物,左臂腋下夹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因为右腿的骨折还没有完全康复,在一段时间里我必需得仰仗着这具拐杖走路。其实医院里也可以用轮椅,但我觉得还是尽量自己锻炼着走路比较好,因此坚持使用拐杖。虽然已经用了好几天,但我已然无法完全掌握拐杖的正确使用方法,戴着护具的右脚总是不肯妥协让位于腋下这具金属工具,不时要抢回落地发力的主动权,偏偏又不能完全受力,导致走起来总是左摇右晃踉踉跄跄。
我的病房在医院主楼的二楼东头,浴室在二楼的西头,我沿着走廊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和气力才走到浴室的门前。
浴室在走廊尽头的向阳南面,与其他房间的门完全不同,是两扇宽大的红漆木门,其中一个门扇上用白漆写着大大的一个“男”字。对了,连秋月说,楼上三楼同样的位置还有一个浴室,那是女浴室。
推开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应该是更衣间,靠墙树立着两排高大的木柜,两张长长的木椅背靠背摆放在房间正中,右手边挂着布帘的门里面应该就是洗澡间。
我走到柜子前,柜门上都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我随意拉开一扇门把手里的衣物放到柜子里,然后坐在长椅上休息了片刻,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到隔壁滴水的声音——这个时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来洗澡。
我脱掉衣裤,取掉右手和右腿上的护具,然后按照连秋月所说,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大门旁边的木桌上的一个颇大的收纳篓里,从桌下摆放整齐的两排深蓝色拖鞋中取了一双给自己换上。
我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伤痕,有的新、有的旧,胸口处赫然有一处长长的新的伤疤最为醒目,我之前所经历的大手术应该就是在这里吧。我伸手按了按,有点隐隐作痛,不知道这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创伤。
掀开布帘走进洗澡间,平整的水磨石地面上残留着些许水渍,墙面上贴的是单调的白色的马赛克瓷砖,一直延伸到屋顶,除了进门这面墙,其他三面墙修葺了若干隔断,每个隔断里有一个淋浴头,其中两面墙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有一排小窗户,天花板上嵌着两个大大的白色灯罩,门两边各有两个镶嵌了镜子的白色盥洗台,除了正从向南的窗户里透出阳光在房间里洒下数道光柱,整个浴室实在乏善可陈。
我把拐杖靠墙立好,扶着墙壁走到最近的一个淋浴头下,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花立刻倾泻而下,短暂的凉意之后,暖融融湿滑滑的温泉水立刻把我全身包裹起来,我感到全身一阵酥麻。
我很是享受的花了不少时间把全身彻底洗了一遍。
带着蒸腾的水汽,我走到盥洗台前,伸手抹去镜子上的水珠,镜子里立刻清晰的呈现出一个似乎有些陌生感的容貌。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凝视许久,始终也没能从那种陌生感中找到丝毫过去的记忆,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始用连秋月给我剃须刀刮胡子。不知道我之前是不是留着很短的头发,现在我的头发长得倒不是很长,刮干净胡子,立时感觉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换好衣服出来,长长的走廊里依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好像整间医院就剩下了我似的。
我拄着拐杖,继续在左脚、不能受力的右脚和应该受力却总是迟延的拐杖三者之间的不断较劲中走向另一头我的病房。
走到中途,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准备歇了一会,就在我扶着墙站立稳当之后,蓦然听见右手边最近的门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其实说话声应该一直都在,只是我的注意力都放在蹩脚的自顾自前进当中,完全没能注意到而已,而此时我一停下来,那说话声就显得格外明显,但隔着紧闭的房门,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清晰,只是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争吵。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我已经给你足够长的时间……”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这不是时间的问题,镇长不在……”
女人的声音说道:“……借口,你总是……”
男人的声音说道:“……我也是为了你……”
女人的声音说道:“……不想听……”
男人的声音说道:“不要这样逼我……”
女人的声音说道:“……你不走,我走!”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呼地拉开,一脸冰霜的杨医生从房里冲出。
我正好扶着墙站在门口,被突然冲出门的杨医生差点撞上,踉跄了一下。
我突然发觉很难解释现在的尴尬状况,我其实只是路过,恰巧歇了一下,怎么知道会停在他们争吵的房间门口,就好像是故意在偷听一样。
我脑子一抽,讪笑着对杨医生点头道:“杨医生,你好。”但那种惴惴不安的神态估计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杨医生瞪了我一眼,冷冷说道:“我不好!偷听的很开心是不?!”说完也不等我解释,就绕过我匆匆走了。
卫医生紧随其后从里面出来,扶了扶眼睛,颇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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