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林默，我的父亲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有点文化，听说早年还读过两年大学，在当时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他常对我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应对方式，所以他为我取名叫林默。
我出生在94年的一个冬天，但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听村里的老人说，我原本也是活不下来的，我家里条件差，母亲生我的时候没钱去医院，只找了村里的稳婆。
母亲的身体很差，在生我的时候人就没了，我也差点胎死腹中，之所以我现在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的奶奶去了一趟村外的荒山，找了一位隐居在山中的神明，并和神明达成了某种交易，在神明的庇佑下，我这才得以从已死的母亲腹中安然出生。
也正因为如此，村里人从小就不待见我。
一是因为他们认为我是从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叫阴胎。
二则是因为许多人并不认为荒山里的那一位是神明，而是什么来历不正的妖邪，而我奶奶与它做的交易可以说是将我卖给了那妖邪，我就是小妖怪。
农村孩子的童年朴实却不简单，孩子们经常结伴掏鸟窝，蹚水，爬树。
但我的童年却不一样，我只能在自家院墙内，听着外面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内心是无比的羡慕。
虽然村民们不待见我，却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
其实曾经也有过。
一次我帮家里去村口买米，因为米袋太重，我身子骨太弱，回家的路上没注意，米袋磕了一个人的肩头，那人是村里不学无术的小青年李三。
李三平时就爱坑蒙拐骗，占村里姑娘的便宜，仗着自己舅舅在县城当老板有几个钱就在村里飞扬跋扈惯了。
所以尽管我第一时间道了歉，可还是被他揪着头发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抢走了我的米，回家的时候奶奶和爸爸见我浑身是伤都很担心。
可我老爹一听动手的是李三人一下就蔫了，我父亲从小就这样，因为是教书先生的缘故，为人很是温和，不爱和人起争执，但村里人却觉得他就是没种，怂货。
可我奶奶却不依不饶，她牵着我的手来到李三家门口，让李三不仅要当着全村的人给我赔礼道歉，还得给我杀五只鸡补气血，否则这件事不得善了。
奶奶嗓门大，引得许多人都来围观。
李三呢？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村里人都怕我，说我是怪物，是阴胎，是妖生子，可他不怕，从家里掏出一把锄头就朝着我奶奶砸了过去。
还好有几个围观的村民及时将李三和我奶奶拉开这才没酿成惨剧。
村民都让我奶奶算了，这李三在县城里有关系，得罪不起。
我奶奶只是冷冷地看着李三。
“李三，我这是在救你的命，你要是不惜命，老婆子我也就不管了。”
说完奶奶拉着我的手就回了家。
我爷爷生前在村里很有名望，晚年还组织了村里其他人一起修了路，相对的，村民对我奶奶也很尊敬，听说我奶奶的家族是吃死人饭的，村里人有些没法解决的怪事我奶奶出面都能化解，这让她在那些年很有地位。
可现在已经是2002年了，人们思想也都进步了，奶奶也被人打成了封建迷信，是没被打倒的四旧。
李三自然没把我奶奶的话放进心里，甚至之后多次朝我家大门泼粪，有一次还把马蜂窝扔进了我的院子，让我差点被马峰蛰地丢了性命。
不仅如此，他每每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就会说我是个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小畜生，是我把我母亲给咬死的。
还说我奶奶把我卖给了山里的妖怪，我早晚要被妖怪抓走吃掉。
甚至当着我爸的面也敢这样说。
我爸气的是面红耳赤，拳头都捏紧了，但还是不敢动手，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完全不敢和李三这种泼皮叫板。
我呢？我没什么反应，没哭，也没闹，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我，我没有见过母亲，但奶奶和父亲都说母亲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我叫林默，沉默的默，所以面对这些事的时候，我选择和我父亲一样隐忍。
而且我也怕，我怕李三的锄头，听说他还有一把小刀，我怕他伤害我的父亲和奶奶。
但这样的日子没熬多久。
差不多过了一周，一个寻常的夜晚，我在院子里把玩着几条小蛇，我并不怕蛇，准确的说，我天生就和蛇的相性度很高，它们从不会伤害我，而我和它们说话，它们就像是真的能听得懂一般，还会朝着我慢慢晃动脑袋。
这些蛇白天从来不会出现在村子里，它们似乎是专门为了陪我，才会出现在这里，而我也习惯了这种半夜偷偷爬起来和蛇一起聊天玩耍的日子。
可这一天，我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
“你在干什么？”
一个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我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赤着脚的长发少女坐在墙头，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腰间。
在月光的映照下，我看清了她的脸，即便当时我只有8岁，但我还是能看得出，这少女的相貌和村里的那些姐姐完全不一样。
精致如人偶一般的五官与那清冷的面容，给人一种空灵的美感，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只是被她的美貌惊地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问你在干什么。”
少女又问了一句。
我回答她说我在和蛇玩，她哦了一句，随后身形轻盈地从墙头跃下，她的发梢扫过了我的脸颊，一种淡淡的幽香立刻传入了我的鼻腔。
她好像一点也不怕我手中捧着的一条黑色小蛇，在我印象里，村里的小女孩儿都很怕蛇。
她却不一样，反而将我手中的黑蛇接过去把玩了一阵，那黑蛇也似乎很喜欢她，还绕着她纤细的胳膊慢慢往上爬，最后竟然爬进了少女的黑色长发之中。
她不顾我的一脸诧异，反而是直直的看着我问道。
“你叫林默？”
她站在我面前，比我高一个头，声音平淡如水。
我点了点头。
“你害怕我吗？”
我摇了摇头。
她歪着头，似乎有些不解。
“为什么。”
“...因为姐姐你很好看，不像坏人。”
她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我的头。
她的手非常冰凉，此时我才感觉到，她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我的身体不禁抖了抖。
少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挪开了手，看着我的眼睛。
我发现她的眼睛和我的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似乎在散发着绿莹莹的幽光，就像...蛇一样。
可我还是不觉得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年龄还那么小的我，觉得这少女特别亲切。
“你喜欢和蛇一起玩吗。”
“我...喜欢，它们不会欺负我。”
“你经常被人欺负吗？”
“没有，村里的小孩子不和我玩，但是也不欺负我，只有李三，他欺负我，还欺负我爸爸。”
“那如果欺负你的人不在了，你会愿意一直呆在这里吗？会有很多蛇陪你玩。”
我当时年龄还小，面对这个问题也没怎么去深究，而且这个小姐姐很温柔，我也感觉特别亲切，更何况我最喜欢蛇了，能和蛇一起玩是我童年最开心的事了。
“好啊好啊，我喜欢蛇。”
听了我的话她看起来很高兴，朝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感觉自己头很晕，接着就失去了意识，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而屋外一阵喧闹，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因为昨晚发生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李三死了。
死相极其惨烈，他的皮肤被抓的没有一寸是好的，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眼睛凸地几乎要掉出来，她从县城里带来的女人缩在房间的角落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只有嘴里不停呢喃着。
蛇....蛇...好大的蛇...好多蛇...哈哈...哈哈哈......
警察调查的结果表示，李三是被毒蛇咬了之后产生了幻觉，他的身体是被自己抓烂的，最后也是死于蛇毒。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尤其是听他们说，那女人一直在念叨着......
蛇。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昨天晚上在院子里遇到的少女，梦里她的语气虽然依然冰冷，但却没有再散发出那种寒气。
她对我说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也不会允许有人欺负我。
第二天，村子里流传开了关于李三死亡的传言。
他们认为李三是因为欺负了我才会死的，这村子里这么多年，从来没出现过什么毒蛇，杀了他的是荒山上的那妖邪。
而奶奶要李三杀鸡也不是为了给我补身子，而是为了平息那妖物的愤怒。
虽然村民们更加忌惮我了，但从此，也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也一直在村子里念完了小学，初中，高中。
尽管我一直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但我也从来不会惹事，我遵循着自己的名字，养成了一个比较沉默内敛的性格。
我也再也没有见过那名黑发少女，有一次我在饭桌上和爸爸还有奶奶说起这件事，爸爸说我是睡迷糊了，只有奶奶神情严峻，一言不发。
而这样的平静，直到我考上了大学，也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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