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战事。
九黎域，永靖王朝，元和四十六年，中秋。
在位四十六年的天子，在这阖家团圆之际，于太和殿龙榻之上因病驾崩，享寿六十七载，由此结束了一个漫长的年代。
一个月后，先帝入葬皇陵，谥号：平
史官自然清楚这个谥号之于平帝的含义，不过没有一人站出来反驳这个谥号。
因为平帝在位四十六年，承继了武帝为其开辟的太平盛世，一生无功无过，平庸无能。只是靠着武帝留下的国运，才得以继续着国泰民安。
之后，平帝嫡子，时年三十二岁的太子，在盛和殿登基称帝，改年号：永安。
然而无论是武帝的国运，还是新帝继位的年号，都没有能护佑着这盛世继续前行。因为平帝在位期间，已经将它的气运耗尽。
永安一年，春，三月初二，国丧期。
新帝依祖制，于东郊祭天，以求风调雨顺。
一切看似顺利安静，然而却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如急速的流矢一般，风一样穿过中央大街，飞向朱雀门，将这一切的平静打破，宛如平地惊雷，猛然爆开。
这是边关用来传信的，赤眼金羽鸽，非紧急军情不得用。永靖已经近五十年，没有用过这种传信的鸟了。
“报！嘉峪关失守，妖族大举进犯，崇州危！”
“报！嘉峪关失守，妖族大举进犯，崇州危！”
“报！嘉峪关失守，妖族大举进犯，崇州危！”
一声接着一声的奏报，由一个又一个的黄门喊出来，瞬间响彻整个皇宫。此时内阁值守诸臣闻声瞬间惊醒，顷刻乱做一团。
他们已经近五十年，没有接到过这种军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边城，嘉峪关，风月县。
在九黎域永靖王朝绵延九千多万里的边关线上，嘉峪关有天下第一险之称，武帝曾经以次为要害，北据妖族，让妖族兵退百里。将妖族据于九黎域之外，换取了永靖近百年的盛世。
风月县则是现在，百里嘉峪关，最后还没有沦陷于妖族之手的一座县城。这座县城若是沦陷，妖族大军便可兵至崇州。
即使过个春日，这里依旧寒风猎猎，大雪飘飞。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县城看起来“单薄”的城墙上，灰色的天幕也在此刻倾轧下来，好像下一刻就会将这人间覆灭一样。
这时城墙的楼梯处走上来一队甲士，这些甲士看着有些别扭。他们腰间的剑是断了的，手中原本的锋利的战矛也出现了缺口，黑色的铠甲也或多或少是残缺或者断裂的。
甲士走上来，便从楼梯处又拎出来一个个人，随手扔在城楼满是积雪的地上。
这些被拎出来的人，都身着统一简单的白色棉麻冬衣，头上带着永靖读书学子才能带的，祥云纹束发带。
“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刀，晚上妖族来犯之时，随我们一起杀敌！”许津言抽出自己腰间上的断剑，扔向自己脚边的一个学子。
断剑落到雪里，与掩埋在雪下的石板相击，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些个书生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震，向后一缩。
“是！”许津言的手下，齐齐应声，然后纷纷解下自己多余的兵器，扔到那群书生的面前。
他们只是风月县曲阜书院的学子，自幼读书，从来都没有拿过刀持过剑，就算书院会教授武艺，也只是强身健体。
看见面前堆积在一起的兵器，有的残破不堪，有的还带着没有擦拭干净的血，有些胆小的学子直接就吓哭了。
“你们才是当兵的，我们只是书院学子，为什么要我们上阵杀敌。”顾琢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处境，以及面对的敌人，最终还是鼓足用气站了出来，站在自己的同窗面前，质问许津言。
“对呀！武帝在世曾说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怎么敢让我们这些读书的学子上战场！”
顾琢起了一个头，就有其他学子站了出来。
“那是盛世安平之时，才有用的话，现在是战时，乱世我们手中的剑，那怕它是柄断剑，才是王道！”
许津言听完，回首眼眸冷冽的看着带起头的顾琢，语气森冷无比的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
那些学子，都被他这带着血色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眸子，吓得不敢再多言，瑟瑟发起抖，一起猥琐的簇拥在角落里不好动弹。
“平帝还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许津言说完，吓完，却没有在顾琢的眸子里，看到一丝退让之意，便又进前一步。
“武帝创盛世，便需要文臣替他守住这天下，所以武帝崇文。可眼下是乱世，妖族十万大军就在风月县之下，你若还是拿着你们的笔杆子，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你们想想，你们身后的亲人，授你们诗书的先生。想想他们！你们就知道了！”
许津言抓住顾琢的衣领，将人半身悬城墙之上，然后将他的脸掰向城墙之下。
城上之下，满目疮痍，遍地尸骨。一具具尸体堆积，如同一座座小山一般，有我们自己的黑甲士族，也有妖族怪物们的。
残肢碎肉，铺满了目光所及之处，暗黑色的血液，在那一座座“小山”下汇聚，如此大的风雨都没有掩盖住。
这是一处炼狱，炼狱之中，无人生还，只有死亡！
“你再看看这里！”许津言又把顾琢拎到另一边的城墙上。
顾琢看去，小桥流水人家，一处处炊烟在屋顶升起。甚至顾琢还能看到一个孩子，拿着粉红色的风车，匆匆沿着城墙边跑过。
这是两个地方，隔着略显“单薄”的城墙，一处炼狱，一方桃源。
顾琢眸子里一下什么光彩都没有了，无力的垂着手，任由许津言拎着。
“可是，我想活着……！”顾琢随后噎语着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怕死，我们都怕死，我们只是一个个普通学子，你看看那片地狱，我们这群人拿上了刀，还能全身而退吗？”顾琢突然暴起甩开许津言的手，指着那片地狱，睁大眼睛，狰狞发问。
刚才那片地狱给他的冲击，并不是身后那处桃源就能磨灭的。他依旧害怕，心惊胆惧。
他们以前过惯了悠闲的日子，虽然深处边关，却是从未经历过战争，没有想过有一天也被人拿着刀直逼面门。
“那我也告诉你，我们没有人了，他们都战死了。所以我才让人去曲阜书院把你们抓来，有一个算一个。我到时候死了，你们也得死。不过，好的是，我先死！”许津言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冷冽如刀锋。
说完，许津言也不管顾琢还会再说什么，转身大步向前而去，口中高喊。
“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许津言一呼百应，真的就只是有一百多个人，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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