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回京中

自彭程和彭尚前往戍所后,彭府比以往显得更加凄凉了。偌大的宅子,只有两间厢房亮着烛光。日常的起居生活和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分别,徒留一个御史府的名号而已。

但好在没发生什么大事,祖孙二人过得也还算安稳。

随着时间流逝,一晃几年过去了。

李氏的年事越来越高了,头发越来越白,手也开始颤抖了,身躯也更加佝偻了,到如今已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弘治皇帝的身体也一天也不如一天了,前些天皇帝又生病了。

弘治皇帝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能像臣子们所喊的那样“吾皇万岁,万万岁”,自己终将有离开人世的一天,这把龙椅迟早会交到自己儿子手中。

自那天起,他躺在病榻上,想起了许多往事。那些做得好的与不好的,统统都涌现出来了。他突然想起了,当初朝堂上,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不惜冒着砍头的风险,也要为儿子求情,只求老有所依。

他的心终于软了。

几天后的早朝,弘治皇帝突然下旨,召回了前往戍所的彭程和彭尚,让他们回家侍奉老母。

在戍所的数年,早已磨灭了他们回家的信心,正当他们觉得没有回家可能的时候,却出现了希望。彭程和彭尚父子接到这道圣旨的时候,相拥而泣,反复查验。这是他们做梦都想做的事情,今天终于成真了。

无数次的瞭望家乡,渴望守在老母跟前好好尽孝,这一次终于有机会了。

在戍所的数年,彭程的身体越来越差,本来彭程以为自己会客死他乡,再也见不到老母。好在上天眷顾,圣旨下达的时候,他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见到最想见的人。

彭程和彭尚在接到圣旨的那一瞬间,便一刻也不想耽搁。

次日,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是,事情的转变总是如此突然。彭程的风寒越来越严重,接连吃了几副中药,都不管事。他似乎料到了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他不停的催促儿子尽快赶路,不要停留寻医。

“尚儿,还有多久能到?”彭程躺在马车上,用微弱的语气,一边咳嗽一边询问道。

“快了!快了!”彭尚不敢告诉父亲真正的路程,因为真相往往很残酷。他只想让父亲看到希望,靠着这份希望活下去。

“驾!……驾!……”

彭尚狠狠的打了几鞭,加快了马车的步伐。他们日以继夜的赶路,只为能活着回家,活着见到最亲的人。

可是真相终究会浮出水面。

路程实在太遥远了!彭尚的这个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连续的颠簸使得他的病情恶化,他终究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等马车到达彭府的时候,已是半夜。

彭尚迟迟不敢下马敲门,当初答应祖母好好照顾父亲,可如今只有他一人活着归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正当他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却开了。

这一刻空气凝固了一般。

月光下只有三个孤零零的身影。

李氏得知皇帝释放了彭程彭尚父子后,就没睡过安稳觉,每天都在等待他们归来。这天夜里,她又在院内徘徊,打算出去看看。

丫鬟小翠刚一开门,李氏就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还没等她开口问话,彭尚就跪地痛哭了起来。李氏似乎知道了什么,也跟着抹起了泪水。啥也没说,径直朝马车走去,马车上躺着的是儿子彭程冰冷的尸体。

“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李氏眼含泪花,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彭程的脸庞,喃喃说道。

这一夜,李氏终于等来了他的儿子,也彻底失去了她的儿子。

次日,整个彭府挂满了白绫。送葬的队伍寥寥数人,那些官场的昔日好友,此刻全都销声匿迹了。

彭府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当初忠心为民的巡盐御史彭程再也不在了。

此时,彭月灵还不懂得什么叫死亡。它头戴白花默默地跟在父亲彭尚的身后,看着满天飞舞的纸钱,觉得十分有意思。她拉着彭尚的衣角,糯糯地说道:“爹爹,你看!天上好多飞舞的白色的蝴蝶!真漂亮!”

彭尚抬头望了一眼,淡然一笑。喃喃道:“人生一梦,不过周庄梦蝶。”

几年后,弘治皇帝崩了。

大明朝迎接来了新的皇帝,十五岁的正德皇帝即位了。同时,也迎接来了新的宠臣刘公公。而彭家也有了新的命运。

十五岁的正德皇帝,十分贪玩,朝政基本被刘公公所代理,坊间称他为“立皇帝”。

这天,刘公公又在变着法地搞额外创收,便打起了税收的主意。柿子专挑软的捏,他在户部找到了巡盐御史彭程的花名册,尽管彭程已经去世了,丝毫不妨碍他在彭程的名字上用朱笔圈了一个圈。

也就是这个圈,彻底改变了彭府的命运。

突然的某一天,彭府再次被包围了,来包围彭府的人,依旧是当年的锦衣卫张彩。

只不过,现在的张彩不是百户大人了,而是千户大人了。

“给我搜!”

张彩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冲进了彭府。

此时,彭尚正在书房看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锦衣卫已经来到了他的房内。什么话都没说,便开始翻箱倒柜。

“你们是谁派来的?来做什么的?”彭尚厉声问道。

那些人依旧默不作声,自顾自的四处翻找。

彭尚只好出门探个究竟,发现整个彭府已经被人包围了,领头的正是当年擒拿彭程入狱的锦衣卫张彩。

“是你?”

“怎么?不欢迎?”

“你来做什么?”

“特奉刘公公之命,前来追缴税收!”

“家父行事光明磊落,曾未漏税,何来追缴之说?”

“未曾漏税,却额外收税,私藏了赃款!论大明律法,可抄家诛九族!不过,刘公公仁慈,不予追究责任,命吾等追回赃款就好!”

“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你们尽管搜!”

一番搜寻,毫无所获。除了在李氏的住处,搜集到了李氏的一些陪嫁首饰外毫无所获。

彭月灵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得躲到了李氏的怀里,不敢出声。

“千户大人,这是所搜到的赃款,您请过目!”一个锦衣卫端着李氏的陪嫁,呈给了张彩。

张彩当着彭尚的面,打开了木盒,用手一件的一件的核验真假。里面的一件件首饰,均陪伴了李氏多年。彭尚眼睁睁地看着张彩据为己有,十分痛心,却又无能为力。

彭尚身无一官半职,而张彩是高高在上的千户大人,纵有千般不满,也不敢肆意顶撞。毕竟,家里还有一老一小需要他照顾。

张彩临走时,还不忘和彭尚留了一句话:“你再仔细想想,彭老头把赃款藏哪了?刘公公查的账目可不止这些!如果想不起来的话,过些时日我来帮你想!”

这句话意味深长。

彭尚知道张彩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一次彭府被包围,彭程入狱了。这一次彭府被包围,让李氏彻底失眠了,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她不想再失去孙子。

李氏扣响了彭尚的房门。

“祖母,更深露重,您怎么来了?”彭尚开门关切问道。

“没什么,看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瞧瞧!”李氏答复道,又转而十分忧虑地问道:“尚儿,你对白天的事情怎么看?”

“爹爹的为人有目共睹,我相信爹爹的清白!在他们看来,巡盐御史是个肥差,理所当然的觉得御史家里有很油水。可是,他们想错了,爹爹两袖清风,为政清廉,家里什么都没有。”彭尚坚定的说道。

“只恐这次没搜集到他们想要的数目,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贪财,可他们不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氏担忧道。

“祖母。不必担心。改日我让人把家里的摆件、家具悉数卖掉,尽可能的多凑一些银两。或许,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了!”彭尚安慰道,其实他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次日一早,彭尚就开始着手盘点家里值钱的东西,一番盘点下来,发现寥寥无几。

顿时,惆怅万分。

自上次彭程入狱后,彭府为了打通人脉关系,已经往外花费了诸多银两。彭家本就为官清廉,眼下家里的银钱,只够勉强日常开销。

彭尚心如明镜,他知道没有足够的银两,锦衣卫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变卖一点是一点。

准备日后,他拿着变卖的全部家当,来到锦衣卫千户张彩的府上,请求张彩能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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