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情况的出现

我们的村子坐落在黄河南岸的开封平原上,这里一年四季常见的是温吞吞的空气和拥挤繁忙的交通。交通的繁忙,不是这里的经济有多么的发达,只是基建落后、街道逼仄而已。

沿着玫瑰红的手指,在地图上向南推进三厘米,就是我们的村子。村子虽坐落在平原上,但村子的北面却矗立高高的山冈。山冈上布满松柏,常年郁郁青青,山冈下埋着的是村里的过客、故人。村子东面、西面都是四通八达的道路,顺着宽阔的双向车道马路,可以到达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是村里人较少有这样的尝试。

第一个较早有这样尝试的人,是村小学教师沈知祥。在1985年,他辞掉村小学金饭碗的编制,背上一个青色的大背包,坐上绿皮火车硬座,持续一天一夜,独自奔向深圳。不出十年,沈知祥就把他的兄弟姐妹、及兄弟姐妹的子女,全部安排在了深圳的自家电子厂里上班。前年,沈知祥的父亲去世,他便把母亲接到深圳,从此再也没回过村子。村里第二个出远门的是中年瘸子齐有梦,外号齐跛子,是我们厂的老板。他从他父亲那里接过祖传的烟花炮仗制作手艺,开设了工厂,去过北京,传说各大城市的春节焰火节目的物料供应,他都有参与。

我们村虽不是闭塞的村子,但村中人保守,较少外出打工。村子距离县城不到十公里,承接的工业产业较多。城里有环保要求的造纸厂、钢结构厂、服装厂等,我们村都有产业上的承接。当时大哥沈东铭在村中的服装厂工作。大哥最发愁的问题就是娶媳妇。眼看着,村里男青年一个个都娶上了新媳妇,大哥也是十分焦急。

服装厂虽然女工比较多,但活多任务重,适龄女子少,大哥到了二十八岁还未成婚。二十八岁在村里就是大龄青年了,是老大难的问题,媒婆都不愿意搭理的——怕拉低介绍的成功率,影响自己在媒婆行业的名声。

我一早就对大哥说过:“婚姻是一件奢侈品,不是必需品。现在都说男生比女生多三千万人口,虽有夸张,但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大哥不如随遇而安,落得个清静自在。”

大哥对我说,“哎,你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孤单的滋味了。不过,你说的也对,况且我们家是三兄弟。现在那个女孩愿意嫁给三兄弟的农村家庭。当然,我也知道,村里人都等着看我们三兄弟的笑话呢!话又说回来,即使有好相与的女生,村里的彩礼都是二十万起步的,我们家哪里有这许多钱?”

我们兄弟两个闲聊一回、叹息一回,还好目前不用为弟弟南铭的婚事发愁,他才上高一,成绩是全校前50名左右,将来是要上一本的。恐怕要成为我们家、我们全族第一个一本的大学生。

“西铭,”大哥对我说,“父母养大我们是不容易的。将来咱们三兄弟的婚事,不要再让父母花钱了吧!咱们家的情况,我最清楚,目前全家资产负三万,三个姑家,各欠一万。咱们做兄弟的,当自强,不可再让父母操心。”

“大哥,说的是,只希望我们在人生中能遇到《聊斋志异》中的体贴温柔的女子,好过这生活。”

在2010年的整个夏天,大哥都在为他的婚事在哪里而发愁。我在村里的制炮厂打工。高考已经过去,成绩不是很理想,只考了个三本。三本即私立大学的俗称。我家的情况,上三本是不可能的。当年,大哥也是考的三本,他读了大专。大专毕业还是回村里服装厂上班,没什么用处的。如今,同样的命运,再次落到我的头上,我是连大专也不想读的。

大哥说,大专也是大学,问我为啥不读。

我说,大专就是上学一年,被学校送到工厂打工两年,工资还要被学校克扣,没什么意思。再说,将来是学历贬值的时代,研究生多如狗,八千块钱招不来一个高中生,四千块钱大学生随便使唤。

大哥说,“你就吹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说,“你可还别不信,我就要保证我的最高学历是高中,永远保持着我的徽章,我的骄傲!”

我在家中是老二,老二这个位置颇为尴尬。老大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父母有什么事情都和大哥商量。老三是我们家的宝贝,父母最宠溺的孩子,虽然他们穷的也没什么可宠溺的,但是那种看老三的眼神是瞒不住我的。那种满心满眼的疼爱之情,是会让人嫉妒的。我在家中就是老二,爹不疼、娘不爱,家中的存在感最低,低于我家的土狗黄袍、土鸡三黄、土鸭二黄。

但我是无所谓的,家中虽然穷,但是关系却十分的民主。不仅是我,就是大哥、小弟做什么事情,父母基本上也是任由着做的,有时是会商量着、建议着,但是很少有威严来管我们。父亲性格软弱,母亲优柔寡断,他们夫妻是上好的夫妻,只是这样的人在一起组建家庭,太软弱,家里在村里是没有威严的。父亲从未出去打过工,就是在村里也不曾进任何工厂上班。母亲以前信基督教,后来,沈知祥的父亲做礼拜时翻车摔死在教堂门口,沈知祥的母亲也离开了村子没人陪母亲一块做礼拜了,母亲也就退教了。父亲收入全靠种地的一点收入,前几年得了甲状腺疾病,家里花个精光,又欠了一大笔钱。

我既然不上学了,也就以高中生的身份加入到村民的行列了。虽然我当时才18岁,但村里十八岁就是结婚的年龄,虽然暂时办不了结婚证,但都是先举行婚礼过日子的。在城里上学18岁还太小,在村里却完全是一个成年人了。我还不为婚姻发愁,虽然很穷,但说来奇怪,我从未为自己的婚事发愁过。我只为我大哥发愁,大哥继承了父亲沉闷软弱的性格,三脚踹不出一个闷屁来,这样的性格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大哥又是以家人利益为重的,生怕结婚多花家里的钱。甚至放出话来,“我娶妻一要情投意合,二要未来岳父母不能卖女儿。”众人听了都笑话他是痴儿,为他的讨不到老婆找理由。

如今的村里,不再攀比谁家考上大学生了,而是攀比谁家的男孩娶妻了、生子了。人们说:“生活,不就是过人吗?有了人气,就是幸福。你看那个谁谁家,大学生讨不到老婆,如今这样的事,可是比恒河沙还有多哩!”的确,据我观察也是这样,农村出来的男大学生婚娶当真困难。

我大哥除了性格软弱,其他的都是好的。他一表人才、身材健壮,我曾经见过他洗澡,那话儿足有24厘米长,活像一个红彤彤的烧火棍。可是,他这样的农村大专生、服装厂工人,生在我们这样小家,真是难为他了。要是他身为一个富二代的话,一腔才华也就有用武之地了。可怜他,如此的穷。且村里的风俗越演越烈,人心醉于高额彩礼,有女儿的农村家庭都相互攀比着呢,怎么有做低价钱的。

钱是诚意,也是风俗。二十万彩礼,县里有房有车,已经成为附近几十个村庄嫁娶女儿的标配。像我家这种三个男孩的,结婚缺口至少100万靠上。人们都喜欢独生子家庭,父母的一切都是独生子的,未来生了孩子,孩子也由父母照顾。

我内心一直为大哥可能打一辈子光棍而忧虑,比较村里是有三十多岁还未娶妻的青年存在的,大概有十几个这样的。单身可能成为未来社会的一种基本样态,既然是基本样态,就这种样态的承受者。这些承受者好像一个个标本,展示着这个社会单身的存在样态。可大哥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只要十万彩礼的妻子。我真为大哥高兴,高兴他终于找到了人生伴侣。我也为大哥感到吃惊,他嘴笨舌拙的,怎么找到媳妇的?我还感激,感激未来的大嫂心疼我大哥,愿意彩礼打折嫁给我大哥。感激上天,让我家走进了一个女人。

自从我父亲结婚四十年来,除了我母亲,这是我家第一次走进了一个新的、陌生的女人。我对这个女人充满的好奇、充满的兴奋、充满的感激。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她一定是贤惠的,她一定是文雅的,她一定是可爱的。我对这个念头想了好几天,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一位女神,她是来拯救我们家的。我们全家都因为她而得救,从此,我们再也不用看村里人的冷眼。我们三兄弟的穷家,也会有“雀儿”飞进来。从此,一个“雀儿”,会引来第二个“雀儿”、第三个“雀儿”……,到那时,我们家就完美了,父母就每天生活在开心里了。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打听到新大嫂是二婚,带着一个三岁的女孩。我暗自思忖道:“怪不得彩礼打五折,原来是已经收过一次二十万的彩礼了。可我大哥还是头婚呢?说不定还是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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