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快走,离开王宫!”
月恒又见到了那双眼睛——藏在杂乱枯黄的发髻之下,像小狗一样湿润的眼睛——那是她的阿母。阿母从床底下爬出来,神智清明地喊着她的名字,伸出肮脏的手推开自己。
“快走!离开这里!”
阿母?阿母为什么叫自己离开?
她上一次见到阿母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月恒猛地睁开双眼,正巧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
对方的手正按在她的太阳穴上,暖暖的。发丝垂在她的脸上,随着身体轻微的动作摇晃,有些痒。
她警惕地扭了一下身子,却发现没什么力气。
“你是谁?”
郑承昇默默收手,友好地笑了一下:“在下郑承昇。承蒙厚爱的承,四海昇平的昇。”
“日上也,从日升聲?”
“正是。”郑承昇绕到一旁,给月恒倒了一杯茶,“一下子就猜出是这个字的,姑娘还是头一个。”
月恒没力气接杯子,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儿。郑承昇也不急,把茶放到一旁,静静地看着月恒。这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好像自己以前从未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盯着。
“你能不能不要看我?”
“可是姑娘还未告知在下您的芳名。礼尚往来,不是吗?”
“如月之恒,月恒。”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郑承昇觉得她是故意不说后半句。
“这么说,姑娘不是叫红玉了?”
红玉?好耳熟的名字。
月恒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少女的身影。好像有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自己拉过她的手。但是为什么,看不清她的脸了?
房中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郑承昇深深地看了眼月恒,起身向门口走去。
“喂!你等一下!红玉是谁?”月恒不知怎么来了力气,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没能等到答复,郑承昇好似心虚一般,转眼就出门了。
只剩下她跪坐在地上茫然。
郑承昇特别喜欢平清居里的桂花酿。就因为先前自己提过一嘴,兄长便把江南的酿造师请到了京城。此刻,这盏佳酿就放在他身旁,他却迟迟没有要喝的意思。
方才经过探查,他可以断定,月恒的身体里被人种过蛊。而且此蛊至阴至毒,在月恒体内似乎已经待了好几年,此间若非一直被专人调理,她可能早已丧命。
“苗疆的‘舍情’蛊,种下之后若是与人体配适良好,那此人便能‘百毒不侵’。我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许多奇毒,但像她这样能完好适应‘舍情’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郑承宇闻言,挑了挑眉:“能够适应此蛊,是对宿主有什么刁钻的要求吗?”
郑承昇点了点头,继续道:“正是如此,若要与‘舍情’共存,需要常年以毒攻毒,不断去适应不同的毒物,这其中的法子太过阴毒,我也未曾细细了解过。不过,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这种蛊毒了,苗疆那边也未曾再有传人。”
“你怎就能断定她体内是‘舍情’?”
“方才我和她有过交谈,她已经明显出现了‘忘情’的症状,也就是记忆损伤。只因‘舍情’蛊毒种下时,需要从人耳入内,损伤大脑。也正因如此,不少人喜欢用‘舍情’来控制死士。倘若中蛊之人不按时服下克制蛊毒的药物,那么后果不堪设想。”郑承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她的左耳垂下,有入蛊的痕迹。”
郑承宇闻言,沉思片刻,便又抬头问道:“此蛊具体的克制之法你可知晓?”
郑承昇摇了摇头道:“这种蛊毒还是彻底清出为好,此法太过阴毒。不知是什么人,对一个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
兄弟二人正聊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郑承宇背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郑承宇抬头看了看弟弟,抱歉似的笑了一下。郑承昇立马会意,起身离开。
“主子,柳如是他说有解决的法子。”黑衣男子名叫阿望,是郑承宇的暗卫。倘若月恒此刻在现场,便会发现这人就是之前马车上给她送药的男子。
“说来听听,”郑承宇轻轻搓着手上的玉扳指道,“她不是她,留着用吧。”
阿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恭敬地递到郑承宇手上。
“此物名叫火尧,是苗疆常见的蛊毒。主子您手里这盒,是柳如是游历之时从苗疆带回的。”
郑承宇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转满了金红色的颗粒。
“柳如是说,这是几经加工之后的火尧,可以直接口服。此物极阳极烈,恰好能克制‘舍情’。”
“万万不可!”
郑承昇若不是想起自己没拿上桂花酿临时返回,就听不到这样一番对话了。
“兄长,火尧虽能克制‘舍情’的毒性,但却对人体有极大的伤害,还请另寻他法!”
郑承宇默默收起木盒,看了眼阿望。阿望立马会意,拿起桌上的桂花酿递到郑承昇手中。
“承昇尽管放心,我只是想帮帮那姑娘罢了。若真如你所言,我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郑承昇还想说些什么,但阿望又迎了上来,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只得离开。
希望郑承宇能像他说的这般。
月恒在地上坐了许久,才恢复了些力气去拿桌上的茶杯。也许是起身废了太大的力气,她转眼又忘了方才脑中在想些什么。
一杯凉茶还没送到嘴边,门开了。只见一人背光而入,这场景有些刺眼。
阿望惊讶地发现月恒已经能下床喝茶了,心中默默感叹她的自愈能力。对于“舍情”的宿主来说,这点迷香真的不算什么。
“这杯已经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不待月恒作出反应,阿望已经拿走了茶具,迅速换了一壶回来。
“喝吧,热的。”阿望面无表情地给月恒又倒了一杯。
“这是红茶吗?”月恒挑了挑眉。
阿望点了点头道:“还能害你不成?”
月恒抿了抿唇,没动。阿望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按住月恒的下颌,把茶灌了进去。
月恒感到自己的四肢立刻暖和了起来,警惕道:“喂,你这里面加了什么?”
“一点强筋健骨的东西罢了,偶尔喝一喝还是能吊着一条命,”郑承宇背着双手走了进来,一双深沉的眼睛看向月恒,好似从深渊中凝望一般,“你若是还想活命,不如听我一句劝:你可愿为我所用?”
“不就是仗着我中了迷药吗?趁人之危,真乃小人也!”
郑承宇闻言,笑了。上前一步捏住月恒的下巴,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细细地为她擦起嘴角。
“在下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被骂‘小人’。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不会记得这些了。”
月恒还想伸手劈过去,却被阿望从背后制住。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往头顶倒流一般,耳中“嗡”了一下,眼前变黑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是夜半。
月恒睁眼便看见身旁有一名黑衣男子正细细照料着她,不禁感到些许疑惑。
阿望看见月恒醒了,朝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道:“姑娘,你醒啦。我们主子在郊外看见你倒在地上,便把你带回来了。”
她这才看见,在这名黑衣男子身后,还坐着一位十分贵气的公子。
郑承宇朝她点了点头,道:“不知姑娘为何会出现在京郊,在下担心夜深之后女孩子家容易遇险,便贸然将你带回了。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我好叫人送你回去。”
原来,是被人救了啊。
月恒努力想了想自己的来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每次一回想,便头痛欲裂。
“抱歉公子,我实在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郑承宇和阿望对视一眼,徐徐道:“今日医师告诉我,姑娘应该是长期练武之人。既然如此,不如你就先留在我府中寻个差事,日后慢慢再回想,可好?”
月恒点了点头,探寻一般地环视着整个屋子。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郑承宇转身离开,阿望也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屋中。
棋已经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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