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野，为什么又两天不回家！你到底在哪住的！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吗？”
妈妈又在吵了，好烦，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生活呢？
我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再注意妈妈后面说的话。
我没有根的，我停不下来的。
“妈妈，我不想告诉你，这是我自己的事，这是我该享有的自由！”我不想注视妈妈的眼睛，兀自低下了头，摆弄着手上，上个期末满分的奖励，一台相机。
按下开关，没有对焦，“卡擦”一声，一个角落的景色就已经被锁在照片里了，模糊不清，我看了照片，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个角落，即使是我生活十几年的家。
妈妈似乎被我无所谓的样子伤了，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坐到了旁边青绿色的沙发上，扶着脑袋，弱弱的声音，我甚至没有发觉到她嘴唇的动作。
“小野，你大了，妈妈不能管你很多，但你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这里是你的家，我会为你担心的啊，爸爸走了，你也要永远不回来吗？小野……”
我记不清我是怎么回答的了，也想不起妈妈脸上的表情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
“小野，小野？”
意识到我出神很久了，模糊的影子，聚集到一双手，我按下王明月上下摆动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有说话。
我的沉默并没有换来王明月的沉默，她突然搂住我，“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刚刚你的表情可是落寞的很呢？”
我抬眼望她，她毫不在意的大笑，搂着我的手在她没有意识到或者她意识到了，也没有管，一下子收紧，又一下子放开，处于她中心的我并不好受。
她不是我的伙伴，只是我在旅途中遇到的一个过分热情的女生，她一行人四个，她是唯一的女孩，那三个人已经睡下。我没有睡意，待在火堆旁。
“你不睡吗？”我站起身，走向茹山的帐篷区，在关上门帘的前一秒，瞥了眼王明月的方向，没看清，她应该是在摇头。
她和那三个人是在一个帐篷。
我还是没有睡意，眼睛不眨一下，就盯着帐篷顶上的油灯，我无所谓帐篷是什么灯，只是卖帐篷的人推荐的。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不睡觉，起码应该把眼睛闭上，我一直回想着王明月最后的摇头，也许是摇头吧。
四周静悄悄的，离我最近的就是王明月的帐篷，三个人，却没有一点打呼的声音，只有虫鸣，还是静悄悄的。
王明月到底有没有回去，不知道，但我熄了灯，也盖上了被子，闭眼前一秒，我什么也没想。
我没睡，我起来了，没点灯，我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连手机都调到最暗。
外面的火，没有人添柴，就剩下烧红的木芯子，微薄的亮。我环视一圈，王明月身影隐藏在藏青色的天空下，我不夜盲，也挺难发现。
她在抖，看来她没我了意识到我出来了，看来我藏匿自己挺厉害，打住，不应该想这个。
我一步一步，没有声息，像她搂着我一样，搂着她，她吓了一跳，死死捂着嘴，不敢回头。
“我没有说…我没有说出去，放过我，放过我…”王明月害怕的都不敢转过来来看我，祈求着说着我不理解的话。
忽然，起风了，在风里，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意识到了，我一直忽略的事，她的眼神，她的眼神说：救救我。
我强硬掰过她的脸，她的眼神从恐惧变得平稳，我没有说话，只甩了甩，我的车钥匙，对王明月点点头。
我相信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点头后，她立马站起身来，做出狂奔的动作，我拉住她，或者可以说，我搀扶着她。
发动车子，我肯定没有管，我的帐篷，我帐篷中的一切，此时此刻，我什么也没有想。
但王明月帐篷中的三个男人，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就从帐篷中窜出，但只能吃一嘴车尾气。
其他的游客，我才不管。王明月从上车开始就时刻注意着身后，身子猛烈颤抖着，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早就没有人影了。
我用余光观察着她，她终于放松下来，放声大哭，仿佛是要把心肺哭出来。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打算安慰她。
哭声小了下去，我们正巧在茹山盘山公路的最后一段，她吸着鼻涕响亮的声音，我皱了下眉。
“餐巾纸就在车门把手的壁阁里。”
王明月擦了鼻涕，把纸攥在手里，我无奈，明明垃圾桶就在她的面前，王明月在出神，我判断。
她已经三分钟没动和没说话了。
我也不打算再说话，这种时候我虽然不是很有经验，也知道不该说话。
她所遭遇的事，不说，我也明白点，这就像鸟儿被困在笼子里，被放出来，丧失了自己的生存力。
“我不叫王明月，这是他们给我的名字。”
第一句话。
“我叫林雨诺，我家在彭城，我爸妈都在家里，他们干小卖部。”
第二句话。
“谢谢你，我已经被他们抓住三个月了。他们一路向西，我从来没有来过茹山，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
她低着头，话颤颤巍巍，我自己把他们连起来了。
“你为什么一个人？”王明月，现在是林雨诺了，我很惊讶，她这么快就缓过来了，这暗暗意味着，她很信任我，疑惑。
我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明明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有点陌生，很奇怪。
我一直自诩为飞鸟，居无定所，原来承认家这么简单，但我还是一只飞鸟，毋庸置疑。
………………
我给林雨诺买了一张车票，借给她电话，她哭了，没必要，我是这么觉得的。
在等车的间隙，我和她聊了挺多，虽然是她单方面对我讲，我偶尔回答一两句。
上车前，她拥抱了我一下，很温柔。
虽然她没有电话，但她的电话号码已经在我的手机里了。
我想，我也该给妈妈打一个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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