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诡异的血红圆月高挂天空,月下的大山黑如墨染,四周静寂,浓重的雾气在狂风的加持下层层叠叠,如同涨潮的海浪连绵翻涌,滚动。
一簇簇晶莹剔透的萤火虫,提着闪烁的小灯笼为这个凄厉,冷酷,骇人的夜带来一丝温暖。
”快开门,快开门“,山间一处府邸,传来吵杂的呼喝声,急促的脚步声,一挂挂红灯笼将院子映照的亮如白昼。
大门“吱嘎嘎”被推开,一辆红色马车飞奔而出,向前疾驰。
“驾、驾、驾、”马夫站在车辕上,口中急促嘶吼,手中长鞭飞舞,两匹骏马穿破层层浓雾撒开四蹄向前飞奔。
今天的日子有什么不同寻常吗?,这辆急吼吼的红色马车这么着急赶路?
今晚的天象是代表着大凶的“血狼之月”。
按照北美阿冈昆人的说法,”血狼之月“是山中饿狼向人类发起复仇的日子。
一只大狼昂首站立在山巅巨石上,望月长嚎,”嗷“高亢,嘹亮,在天地间久久回荡,一层层传递给附近和远方的狼群。
这是召集队伍的集结号,敌人已然露面,大餐就在眼前,复仇的大军就要发起进攻。
深林中的狼群从四面八方,纵驰跳跃,在暗夜的掩护下迅速集结到巨石脚下。
大狼目光阴冷,凛冽地注视着自己的队伍,完成集结的狼群按照强壮长幼排列成高矮错落的两队。
个头稍矮的两头壮狼,跃上巨石,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后,大狼向群狼发出三声长短不一的信号。
群狼立即有序,快速地分为两队。
第一队以大狼为首,尾随着红色马车向前”嗖嗖嗖“地快速追击下去。
第二队,一头壮狼在最前方,另一头兜尾,狼群绕过山路,沿着崖壁向红色马车的前方展开围堵。
山道崎岖,弯急路窄,车夫一鞭紧似一鞭,玩命的策马狂奔,后面是追击的群狼。
身边高高的崖壁上一串串快速移动的红色眼睛,黑夜下一个个向前飞奔的矫健身影。
”郎君,有狼,今晚上看来咱们要有麻烦,你帮老夫瞭望一下后面“。
车夫站在车辕上,双手紧握马缰,转头对车厢内的文德高喊道。
”赵大爷,你这要把我带哪去呀?”。
车厢里,文德满脑子问号,”特喵的,老子刚下楼,就冒出一堆人,硬说是我的家人仆从,把大爷我给扔进车里,现在你和我说有狼,鬼才信你“。
”演电影啊,怎么着也得事先通告我这个主角吧?“。
车内颠簸的厉害,脑袋上被撞了好几个大包,文德摸着红肿之处,恨恨地想:”等完事滴,看我咋拾掇你,老杂毛“。
”还有那个大容昭,还是我师姐呢,一次不来见我不说,今晚上还扯这犊子,哼哼,你等着,看我咋折腾你?“。
风越来越大,草丛被吹的层层倒伏,大树枝叶崩折,断裂的树枝打在车顶噼啪作响,马车在群狼的追击下越跑越快。
”老杂毛,你是谁?干啥要绑架我?,你再不说,老子要跳车了“。
文德的声嘶力竭,惊动了全神贯注赶车的赵大爷。
风中传来大爷那似有似无的声音:”郎君,小人是天池社高头领的亲随护卫赵德,这次来接郎君去见高头领和公主的“。
”什么公主,哪里来的高头领,你不是赵大爷吗?“。
没等赵大爷回话,侧前方一株半朽的美人松”喀喇“一声被刮断,长长的树干向奔驰的马车砸了下来。
赵大爷急中生智,向左侧拨转马头,勒紧马缰,马车与断树擦肩而过。
文德透过车窗看到,近至不足百米那团团喷薄的白雾,踏雾而行的狼群阴冷,血红的眼睛,嗜血的凛凛狼牙,整齐划一,飞奔的健足。
”大爷,狼追上来了,快点跑啊”。
车厢内寒冷,但是文德身上燥热难耐,全身紧张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指骨发白,紧抓着车厢窗棱的手鲜血淋漓。
战狼军团越来越近,文德好像听到了浑身的骨头被狼牙咬碎,吞下肚子“咯嘣嘣”的声音。
“大爷呀,快点吧,追上来了,啊啊啊”,文德不要脸地哭了,大鼻涕顺着鼻孔,沿着嘴巴流满衣服前襟。
”唉,这个小郎君呐,怎么还哭上了,不行,这事得和左允大人唠唠“。
”呜呜呜“文德抑制不住的哭声在暗夜里那么的刺耳,”完犊子货,乌国相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后方越来越近的狼群,身边这位哭宝宝,让赵大爷一时精神有些溜号。
突然,赵大爷一激灵,不好,抬头一看,”啊“地一声惊呼,一扇光滑如镜,壁立千仞的玄武岩近在眼前,两匹骏马还在径直向前冲。
如果真的碰撞上去,车毁人亡那是轻的,重的就是死无全尸,粉骨碎身。
情急之下,好个赵大爷,以迅雷不及眨眼的速度将两副缰绳死死缠在左右胳膊上,一个纵跳向前跃起,双脚分开牢牢焊在马背上,气沉丹田”嗨“,双臂较劲,两腿微屈,额头,脖子上青筋暴起,使出”洪荒之力“将两匹马向左侧猛拉。
突然遭遇强力拉扯的骏马,”灰溜溜“叫着,四蹄腾空,马车呈九十度向上竖起,赵大爷大喊:”郎君小心“。
文德死死抓住窗棂,车厢门在奔跑中已经断掉,透过空荡荡的车厢门这幅惊人的,热血沸腾的画面闯入文德眼帘。
在血色圆月的衬托下,是一个昂然挺立于马上,笔直如长矛,宛如天神的背影。
马车在撞上玄武岩石壁的那一刻转向了,车毂与石壁摩擦”噌啷啷“一条长长飞溅的火星点燃了路旁干燥的野草丛。
点点星光越来越密集,火光越来越亮,山道两旁亮起一串火炬,浓雾被劈开,山道一派通明。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六十个刹那,十秒的时间,这是个奇迹,超能力的奇迹。
汗湿如水,赵大爷一时僵立马上,无法动弹,骏马也放缓步伐,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文德长嘘一大口气,准备和大爷好好唠唠,眼角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车后。
”噌“,文德蹦了起来,”大爷快下来,狼上来了“。
一头体长1.8,肩高90公分,体格精瘦,浑身肌肉紧绷的巨狼,已经甩开狼群百步,孤立突出,巨狼喉咙里发出摄人心神的“吼吼”声。
两只血红像小灯笼似的眼睛,冷酷,阴险,得意地看着即将入口的猎物,流着涎水的大嘴,露出雪白,尖利能一口咬穿头骨的大狼牙。
赵大爷一个箭步跨回车辕,脸色平静如水,看着越来越大的野火,轻飘飘地冒出一句”小郎君,别怕,狼怕火."
但是敏锐的文德发现,赵大爷的腿在微微颤抖,右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间的大刀。
”老杂毛,真能装,使劲装,早晚收拾你“,文德心里暗骂。
果然,狼群见到熊熊燃烧的大火,嘎然止住脚步,巨狼的鼻子“咻咻”冒着白烟,阴冷的目光洒向四周,好像在寻找另一条追击之路,哪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千军万马出动,无功而返那是对山神爷的侮辱。
它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沉思片刻带领群狼隐没在黑暗之中。
“可算是完事了,这电影演的很成功啊,钱给少了可不行,老子的命可差点就丢了,呸呸呸“。
文德吐着吐沫,出了车厢门,严肃地对赵大爷说:“大爷,你到底是谁?电影也演完了吧?,咱可不能这么玩啊?,这特喵太吓人了,这咋还来真狼呢?”。
松了口气的赵大爷,转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文德:“小郎,你是不是还没好啊,啥是演电影啊,咱是去旧国的政堂省礼部左允高头领那里,高头领和公主有请。”
“什么,政堂省,礼部。”“你等等,咱们去哪?”。
”政堂省,礼部啊,去礼部的天池社呀,你不是那的司令行人吗?”
文德的头上炸了个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马车。
他可是边疆史的高材生,是国内东北边疆史大家-文教授的高足,对大爷嘴里的什么政堂省,礼部那是门清。
政堂省是渤海国仿效大唐设置的朝政最高管理机构,礼部隶属于政堂省,相当于唐朝的刑部,那天池社又是什么东西?
“怎地,这咋和渤海国勾上了?”。
“小郎你真没事吧?令尊可是告诉高头领,说是你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回天池社了”。
“什么令尊,我爹已经死了,哪来的令尊,还有天池社,这哪和哪呀?,大爷我咋听不明白呢?,你们到底是谁?”。
文德嘶吼着。
赵大爷将目光转了过来,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位渤海国宣诏省前左相兼左平章事,谏议大夫乌照度的幼子,现任八品天池社行人署司令行人的乌文德。
“这小犊子,太大逆不道了,敢诅咒老子死,我可是刚刚见过左相大人呐”。
“小郎,明早就可以到旧国了,高头领和公主会给你解释的”。
说完,赵大爷转过身去,不再搭理这个迷失了心智,不孝的东西。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赵大爷和文德二人都没说话,马车依然在疾驰。
慢慢地血月消失了,银白色的月亮洒下一片碎银,风停了,马车后的狼群也不见踪影。
文德摊在车里,四肢松弛无力,大脑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去,难道是穿越了吗?坏了,老子不是穿了吧?”。
电影电视,小说里有穿越,现实哪里会有呢?人是活在三维世界的,穿越只能发生在四维世界,这个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不对,这绝对是演电影,可是演电影怎么又会用真狼做道具呢?
看这赵大爷,身上穿的是唐朝的武士服,哎呀,那把腰里的刀就是大唐的横刀啊,这左胸还别着一把短弩,腰间胡卢里插着三棱箭,这是渤海国军队的制式箭头,尤其是这把短弩那可是渤海精锐部队-天门军的专属武器呀。
文德脸色煞白,冷汗出来了:“真的,老子这是穿越了”。
“这地方可是渤海国的第一个国都-旧国呀,而且这片山区有渤海王室的家族墓地,听说这里常有怪异发生,没想到应到我身上了,坏喽,这闹不好是真回不去了”。
不像小说里的穿越者,文德可舍不得放弃现世的一切,他有温柔可人的女友,有优渥富足的家庭,美好的前程在向他招手。
赵大爷,他现在的名字叫赵德,回头看着木然,呆滞的文德,心里若有所思,”难道郎君的病还没好,为什么高头领和公主这么急着传召他呢?“。
思来想去弄不明白,赵德摇摇头,回头说:“郎君,你在车里睡一会吧,明早咱们就能到旧国的天池社了”。
马车慢慢地走着,文德被一晚上天翻地覆的折腾弄得精疲力竭,昏沉沉地倚着车厢睡着了。
正在梦中与那个女警师姐-大容昭缠绵的文德,突然被一声大吼惊醒:“郎君快醒来,郎君快醒来”。
文德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咋地了,咋地了”。
车外是赵德慌乱地声音:”有狼,那群狼又追上了来了“。
”啊,这咋还没完没了了?“
车外传来的狼嚎,声震夜空,那头大狼绕道赶上了马车,已经追到了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巨狼此时倒不像刚才那样急,始终和马车保持着五十余步的距离,不紧不慢,潇洒地跑跑停停,像是在等待什么?
赵德把胸前的短弩递给文德:“郎君,这把弩你熟悉,只是箭不多,就五十多支,省着用,看来咱们是被山神爷盯上了”。
“什么山神爷,咋这么迷信”。文德不屑的斜睨了老赵一眼,脸上写满了轻蔑。
赵德神情凝重,摇着头说:“这次很棘手,一般跑山的遇不到山神爷,只有在不详的日子和山里闹饥荒的时候,山神爷没有吃的,才会大队人马出动”。
“今晚上是血月亮,本来就是大凶,再加上今年咱们这里闹蝗灾,山里人就大开杀戒,那些灵牲被打死不少,断了山神爷的活路了”。
“郎君,还是备细妥当吧,要是有狼上来了,别含糊,射死它,咱们得快马加鞭赶路了,郎君坐好”。
话音刚落,马鞭脆响,两匹雄峻的率宾马,也明白现在的险境,甩开四蹄又开始狂奔。
狼群还是不紧不慢地死咬住马车不放,五十步的距离,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井然有序,张弛有度地发起追击。
跑了大概五里山路,前方一个岔路口,尚未接近路口,有雷鸣般哗啦啦水声传来,周围白气森森蒸腾,凉爽如发丝般纤细的水雾扑上脸颊。
马儿痛快地打着响鼻,驻足不前。
前方岔路口右侧是一道宽广如练,高高的蒸腾着白雾的三道阶梯瀑布,激溅的瀑布从三层,二层再到一层,最终汇聚轰鸣着,泻入下边碧蓝暗青的湖水中。
左侧是一条宽约可供四人并行向下的山路,下去就是渤海国高等级的属于邮传,塘报和官员,部队调动的专用直道。
直道分三层,高出地面约一米,宽可并行六辆驷马马车。
地基是砸碎的花岗岩和稻米浆汁混合蒸熟后筑成,中间层也是熟三合土,上层是碎石子加黏性极强的红土夯成,地面光滑如镜,坚硬如石。
按照渤海国规矩,每三十里驻守一铺巡兵,负责道路安全,整修事宜。
对于文德他们来说,最佳路线,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下面这条直道。
上去了,安全有保障,再走半日即可到达渤海国度-旧国。
对于赵德来说,能够安全,及早到达目的地,把小爷交到高头领和公主手上就是万事大吉。
但是,马车刚刚走到可以俯视直道的山路路口,正准备驱车下行上直道,赵德勒马驻足不前了。
“老赵,咋不走了?“,文德钻出车厢向外看去,嘿嘿,这一看,可不得了。
撞进文德眼睛的是下面笔直,平整的直道两侧山梁上几十双恶狠狠,阴冷,得意的狼眼。
这是第二队抄击前方的狼群,在两个副司令的率领下,已经顺利达到预定的伏击地点。
猎物唾手可得,狼们仿佛在嘲笑愚蠢的人类,齐齐把头昂起,发出此起彼伏的狼嚎宣示自己的胜利,向同伴传递胜利的号角。
果然,随着狼嚎,后方的狼王部队也逼了上来,对马车展开了扇形包围,山下的狼群也开始行动,围堵住了马车进入直道的路口。
赵德,文德前后失据,左右为难,前方是养精蓄锐的第二队狼群,后路是已经完成扇形包抄的狼王队伍。
从战术看两队狼群是要对马车进行包围战,一举全歼对方。
“小郎君,老夫很高兴能和小郎君同路,有怠慢之处,万望见谅”。
赵德语气平静,脸上不见波澜,心中亦是无波,像是交待后事,也像是对文德的道歉。
文德此时也是异常平静:“赵叔,小辈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见怪,我本无根之人,能得幸结识老叔,也是人生缘分,不管日后生死,不论泥梨地狱还是三界二十八天,和老叔结识是小辈荣幸,老叔保重”。
文德像唐人一样,站起身来,恭敬地对赵德行叉手礼。
赵德亦躬身以叉手礼回之。
二人点头示意,赵德策马扬鞭,马车从山道向下方的湖中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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