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隆冬腊月，霜寒地冻，万籁俱寂，天地之间一片苍白。
从远处走来一个单薄的身影，手里撑着一根破烂竹竿，飘荡在雾影之中，渐渐靠近。
忽然，那身影像是看见了什么，向一处屋檐之下走去，随后停下了脚步。
尽管那单薄的身影下是一副苍老的面孔，却亮出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老者紧紧盯着放在屋檐之下的那个睡得正香的娃娃。
“如此天气，怎会有个孩子被放在了此处？”
老者自言自语道，随后伸出那双蜡黄的右手去试娃娃的呼吸，随后深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只是，不知这娃娃又是谁家的呢？”
老者环绕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一丝动静。老者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高高悬挂在上，写着“赵府”的门匾。
莫非是这孩子与这家有些关系？
如此想着，老者抱起那孩子便伸手去敲门，可等了好一会儿，并未等来认领孩童的好消息，反而等来了一顿臭骂。
“哪里来的乞丐，养不起孩子还要生，如今又打算将其赠予他人，怎滴，别人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老者被里面探头的那人一句话，说得有些蒙住了，一时语塞，竟然忘记了说明自己的来意。
可待那人关门后，老者再仔细一想，便是说明来意了又能如何？这人言语如此刻薄，便是愿意领养的这孩子，保不齐也是个奴隶或者苦工的命。
想着想着，老者深深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
“孩子啊，咱们或许都不是个好命的人，不过我看你倒是有些奇异之处，与我也有些缘分，有心收养你，至于你是否有那好命长大成人，便全靠你自己的运气了。孩子，你若是同意，便睁眼笑一笑，老朽便带你一同上路。”
话音未落，那娃娃居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眼前的老者，那娃娃一边摆动面前的小手，一边嘿嘿笑着。
老者见此情况，心中也是一颤。
这孩子倒是个颇有灵性的苗子，而且如此恶劣的环境，也能笑得出来，倒是世间少有。
可惜生来苦命，若是上天可怜，让你能够成人，再由老朽善加引导，将来也好……
那……真的好吗？若是步入了我的后尘，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老者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是疯子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个梦，当然，或许这并非梦，也有可能是真实发生在疯子身上的故事。
至于之后的故事，自从疯子记事以来，便生活在这条街道之上。
这里不乏对老疯子师徒二人同情的人，他们也会陆陆续续为老疯子提供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但也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比如：
“这老疯子也不知从哪里得了这个野种，居然还抚养了起来，也不怕把那孩子给祸害了。”
疯子清楚地记得每到这时，老疯子都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愣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疯子心中害怕这位唯一的依靠会因此想不开，或是离开自己，便牢牢抓住老疯子的右手。
而老疯子总能在感受到疯子的存在后回过神来，笑着对疯子说，“我们回去吧，今日我教你另一招功夫。”
疯子只能以笑脸回应，在他的心中还藏着一副担忧，关于老疯子会不会离开自己的担忧。
那人言语的刻薄，以至于总能听见不同的声音回复道，“唉，你也别说了，他也不容易，每日都食不果腹，也要为孩子留下一杯羹，你若是真有心，便出手帮一下，若是不能，就闭嘴吧。”
被教育之人只是给了那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色，然后便离开了。
这条街上之人后来也知道那孩子只是老疯子捡来的孩子，不过他们倒是并不知道为何这样一个老疯子要收养一个被抛弃街头的孩子。有人说那老疯子心地善良，可老疯子连自己都三餐不饱，如何有能力抚养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于是也有人说，那老疯子是真疯了。
老疯子并未搭理那些闲言碎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是孤独不被理解的。
由于儿时的奶水不足，所以疯子长大后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样，好在老疯子一直以来有让小疯子练功锻炼，才不至于让骨瘦嶙峋的他被风一吹便倒。
老疯子这一养便是十五年。之后，正如疯子担心的那样，老疯子终于在深夜里独自离开了。
次日清晨，一袭寒风扑面而来，疯子打了一个喷嚏，惊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疯子一直在寻找着老疯子的踪迹，却一直寻不到一丝关于老疯子的信息。似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疯子并不甘心，因为师父离开自己之前并未有过什么嘱托，加上师父又有如此武功。疯子觉得，一定是师父在江湖上的仇人绑架了师父，再不济，就算师父遇害了。就算是那样，自己也要寻到师父的尸首。
这可能是做徒弟唯一的回报了。
临行的前一夜，疯子又做了一个梦，是疯子关于师父的记忆。
月色之下。
师父告诉疯子，“小子，做人唯一的束缚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除此之外，你就是自由的。”
疯子记得这是师父告诉自己最多的一句话。
“可师父，会不会有某一件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需要昧着良心才能做得出来。”
这是疯子自己当时尚且幼稚的反驳。
“……”
“师父？”
“你小子怎么成天问出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哎哟！师父有话好好说啊，别动不动就用你那破杆子敲我脑袋。”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选择，如果真有那一天，就按你所想的去做吧。”
“啊？”
破旧的屋檐下，吹来阵阵凉飕飕的夜风，一老一少两个疯子靠着同一捆枯草席地而睡，享受着眼前这份共同的安宁。
梦醒之后，疯子即将踏入江湖寻找师父，告别这个自己与师父共同度过十五年的荒废地破庙。
疯子将能用到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不过就是几件破旧的衣裳，还有一柄师父为自己雕刻木剑。
“这柄木剑，是我托街头的木匠老王借的一些工具和材料为你做的，今日便赠予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
疯子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将包袱背上，走到了寺庙外边。
临行前，疯子最后一次扫视了一遍这个破旧的寺庙，忽然，在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屋檐的角落处，疯子看到了一个破旧的竹竿，似乎与自己师父常年带在身上的那支有些相似。
疯子觉得，这或许便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念想，便将那支竹竿也带走了。
一个消瘦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街道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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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月色，一处幽静的深巷中。
“咕咕～咕咕～”
从屋檐上方传了两声鸟鸣，将睡在屋檐下方的疯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疯子那一双漆黑又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头顶的屋檐看了一会，然后慢慢开口，问道。
“来了？”
疯子也知道，这是组织与他的接头暗号。
自从踏入江湖之后，已有三年之久，疯子寻遍了天南地北，依然没有找到关于师父的消息，两年前，疯子阴差阳错之下，误入了这个组织——竹林。
随后，疯子与“竹林”达成了某种协议，疯子答应做了“竹林”的打手，而竹林答应帮助疯子寻找师父的消息。
说起来，这“竹林”之人不知为何对疯子尤为信赖，疯子不过做了几次悬赏任务，便成了“竹林”的重点照顾对象，竹林之中不但疯子有专属的管理员，连悬赏的任务也是送到疯子的面前。以至于疯子开始有些怀疑，这“竹林”是否在某处监视着自己。
不过疯子倒并没有因此产生顾虑，反而觉得如此更好，若是寻到了师父的消息，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半晌之后。
屋檐上方那人说道，“嗨！疯子，组织有任务了。”
疯子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轻描淡写回了一声，“嗯。”
那人也没有因为疯子的冷淡而有任何的埋怨，继续向疯子介绍着任务的内容。“距离此地北边三十里处，有一座浮云山，山中有座山寨，里面住着一伙马贼，一共一百零一人，你的目标便是他们。”
疯子听那人说完之后，思索了片刻，接着眼神中显露出一丝严肃，“北边三十里处？那不是京城附近吗？为何会有马贼？”
那人听见疯子如此说道，语气中多了一丝惊讶，“这你都知道？”
“此前去过几次？”
“任务吗？”
“不是。”
“那你去那作甚？”
“也没人说不许去。”
“也是，不过他们都说你叫疯子，我还以为……”
疯子打断了那人言语，“我是叫疯子，又不是真疯子。”
疯子对于这件事一直无法释怀，当初自己与“竹林”定下协议之时，疯子因为师父并未给自己取过名字的原因，便随口说出了外人对自己与师父的称呼“疯子”，谁知“竹林”也并未说些什么，居然就如此默认了。这都是什么事吗？当然这也正是竹林奇怪的地方，不问你的身份来历，只要得到了组织的肯定，便能进入其中。
疯子无奈地噘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你且说说那马匪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上面是什么意思？要赶尽杀绝吗？”
“听说那些马贼已经打家劫舍了几年了，本来目标一直是一些富贵人家，可近来不知为何对一些普通平民出手了，前天才杀死了一位上山砍柴的农夫。”
“啧！官府管了吗？京城那么多能人异士，破个杀人案也不会那么难吧？”疯子咬了一下牙齿，继续问屋檐上那人。
“有人想查的，可不知为何被压下去了。”
“压下去了？”
“还能是什么，就是官匪勾结，朝廷有人压下了此事的消息，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关于马贼杀人的原因组织真就一点消息没有查出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
“优没告诉你吗？”
“你说的是谁？”
“你莫不是组织的新人？”
“这你也知道？”
屋檐上那人语气中多了些警惕性，看样子是被疯子的问题惊吓到了，又或是那人觉得疯子问的有些多了。
“话说，你为何要帮上面做这些事？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任务指不定哪天便要了你的性命，值得吗？”
“疯子？”
“人呢？”
……
夜，静得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喂，人呢？说句话啊？”
屋檐上那人见疯子一直没有回应，在上门嚷嚷了半天，言语间也开始有些慌张了起来，居然有了一丝哭腔。
“疯子，你别吓我啊，我任务刚传到你不会就饿死了吧？早知道我就该听老大的话给你带些酒肉过来的。我真不知道你这么苦啊。”
屋檐下依旧没有声音。
说话那人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探出头来倒挂在屋檐上。
在月色的衬托下，这时方能看清楚那人模样，原来是一名穿着黑色束身衣的女子，垂着一只修长的马尾辫，只是方才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听的不是太明显。
这，方才说话之人呢？坏了，不会是闹鬼了吧？来时老大也没说这疯子是个鬼魂邪物啊。算了算了，任务已经带到了，就当方才说话之人已经接下了任务吧，我还是快些溜了为好。
那女子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好在看见了摆放在屋檐下的那捆稻草。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还有些余温，这才确认了方才疯子的确在此，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还是早些回去复命吧，不然老大也该担心了。”
言罢，女子飞速蹿上了屋檐，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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