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张易被落雪砸了一身,却并未责怪痴傻的李家公子,只是轻轻拂去身上白雪,笑着朝屋内走去。
“李解,在客堂等候片刻,我去把鱼炖上。”
张易拖来一张长椅,拍了拍结实的椅面,让李解坐下。
李解一下跳上椅子,撅起半大屁股蹲在上面傻笑,流出晶莹的口水挂在嘴边,噗地放了一个响屁,算是回应了张易的叮嘱。
张易拎着青鱼走进厨房,剃鳞去骨剜脏一气呵成,葱姜蒜八角桂皮下油爆香,青鱼切块煎至两面金黄,待香味飘出倒入一瓢清水,闷盖炖煮小半时辰。
……
窗外,雪落。
屋内,汤成。
张易盛满两碗鱼汤,缓缓走到客堂,见李解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两眼发光般盯着自己。
张易淡淡一笑,温柔地说道:“喝吧。”
李解双手取过,恭敬地一点头,竟是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师礼。
李家公子刚出生时头卡在李母腹中,两个接生的稳婆忙里忙外,跑了一整夜才把他弄了出来,不过李母却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夜间风寒,瞧了一眼李家公子的模样,便闭眼去了。而这李解也是个悲惨的人儿,从小变成了一个痴傻憨儿,天天被街坊的小孩戏耍,直到遇上了张易。
那年,李解八岁,他吃到了一生中最美味的烤鱼。外焦里嫩,肥美多汁,最好的是有一个少年帮他把刺全挑了出来,那人就是来李家教他识字的张易。
自那以后,他就像个跟屁虫似的,整天拉着张易要鱼吃。张易也是来者不拒,从烤到煎再到蒸最后是炖,变着花样给李解做鱼吃。这李解虽是痴傻,倒也分得清谁对他好,只要一有好吃好玩的,立马就拿来孝敬他的易哥儿,连李大海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哈,真好喝!易哥儿做得鱼汤比府中那帮废物好喝多了!”
李解打了个饱嗝,露出浑圆的肚子,轻轻拍了拍。
“嗯,只可惜你以后喝不到了。”
张易嘴角下弯,轻声说道。
李解一听以为是张易不要自己了,立马冲上前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张易的双腿,哇哇大哭道:“啊啊啊……易哥儿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做错什么了?要不我去把我爹的小妾给你抢来,你别赶我走……”
张易眉头一皱,这都是什么鬼,我何时赶你走了?再说我十六岁的正直好儿郎,岂有惦记有夫之妇的怪癖?
张易双腿微屈,两臂向外一张,一股无形的劲气传出,弹开了近两百斤的李家公子。
“你在胡说什么?是你要去长安学宫修行,自然没法回鱼龙喝我做的汤了!”
摔倒在地的李解,朝脸上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痴痴地望着张易,突然咧嘴大笑,那动静整间屋子都在振动,房梁簌簌作响。
张易猛地一脚跺地,无形气浪从脚心传开,瞬间稳住了房屋。然后一手拎住李解的肥耳,大声训斥:“你这是要拆了我家吗?”
李解不再傻笑,而是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张易,两挂晶莹剔透的鼻涕左右甩动。
“易哥儿,我不想去那学宫!”
张易看着眼前痴儿,一时竟有些失神,后者眼底深处的坚定与刚毅,当真是把自己惊到了。
“你不想去?那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修行之地。一圣四君八教习,授文习武样样行。在那里你既能钻研儒道,又能讨教武功,最厉害的是你只要读满四年,不用参加科举直接入朝做官,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干嘛不去?”
张易将去学宫的好处给李解一一说明,料他再傻也应当拎得清好坏。
“我不去就是不去,易哥儿在哪我在哪!”
谁知这傻子竟是一根筋,说什么也不肯去学宫修行。
张易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李解的脑袋,说道:“李解,你是有大机缘的人,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而我也有命运在身,不能一直带你在身边,你懂吗?”
李解就是一个呆头呆脑的憨货,哪里懂什么缘啊命啊之类的东西,他只当是易哥儿不要自己,找着借口甩了自己了。二话不说又是一个猪突猛进,双臂死死禁锢住张易双腿,紧咬的牙关中发出低沉的嘶吼,竟是用出十二分的气力。
张易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巨力,不禁轻咦一声:这憨货的力气又大了不少。他也不再收手,深吸一口气,双手似铁钳掐住李解两腰肥肉,再运气沉于脚底板,身子往地下一陷,踩出两个大坑,一甩,就将李解给抛出了屋外。
李解飞出屋外重重砸落在地,却没受什么伤,拍了拍屁股上的雪,又要朝张易冲来。
“止!”
张易并起两指,朝前猛地一点。空气之中似有一道屏障,拦住了五步之外的李解,任他蛮力惊天也难进半步。
“行了,我不赶你走,只是交代你去学宫做一件事!”
张易看着面目狰狞的李解,心有不忍。
“易哥儿,你说真的?”
李解立马收起凶态,一脸赔笑地看着张易。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我听说四季学宫有一处清月湖,里面的青鱼肥美多汁,肉质鲜嫩,你先去给我捞着,等我有空了去长安找你。”
张易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想着打发走李解再说,哪成想却给学宫的清月湖带去了无妄之灾。一个学宫弟子成天不读书不习武,就脱光了衣服下湖捕鱼,每天抓一条大的再丢一条小的,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只为等那个答应给他做鱼吃的张小先生。就这样天天捕鱼,天天对着学宫大门发呆,却愣是混了个比武第一的名头。
此时的张易哪里知道那么多,看着李解高高兴兴地回了李府,自想应该是方法奏效了,也不再多管,关上屋门就在客堂坐下,喝着剩下的那碗鱼汤。
“呵,哪有那么好喝,真是个憨货……”
张易呢喃自语,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起头,侧目看向一处房梁,眼中闪过冷意:“鱼肠,你的气息露了!”
言毕,手中大碗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朝房梁一侧阴影飞去,又是一声闷哼响起,一道黑影坠落。
他右手捂住胸口,单膝跪地,紧张地说道:“楼主恕罪,是在下大意了!”
眼前男子身材匀称,身着黑衣面戴黑巾,十足是一个刺客打扮。
“何事?”
张易眼神凌厉,缓缓开口问道。
“回楼主,幽州那人已经动身。”
黑衣男子声音沙哑,语气冰冷。
张易伸出食指在木桌上画着圈,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在屋内悠悠回荡,见男子依旧跪地不起,平静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男子抬起头露出锋利如刀的眼神,杀机毕露地说道:“楼主,李家公子天生神力,又入了四季学宫,将来必成大患,在下请求将其刺杀!”
张易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死士,也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李解的事不用管,我会处理,你盯好幽州那人。”
张易看着窗外,此刻鱼龙镇下了五日的雪终于停了。看来有些人,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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