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天地如披白纱。
有行人抬首望天，茫茫一片不见日月，于是低下头缩着脖子收紧衣领默默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材单薄书生模样的人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抬头看了眼牌匾，那笔走龙蛇的“玉医阁”三个字让他生出几分希望。
传闻洛城有一位奇医，不治寻常之症，专治无药可医之人。因其姓玉，论医术又堪比宫廷御医，所以被那些从他手下救活的人送了“玉医阁”个这个牌匾。他本人则因为姓玉而尊称为“玉先生”。
“那书生，别杵在那儿。先生暂且不在，若是看病就先进来吧。”
稚嫩的童声从敞开的门内传出，却不见人影。
书生开口，声音因缺水而沙哑：“是。小生赵观潮，久闻洛城玉先生着手成春，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特来求医。”
“先生今日外出采药去了，午时才会回来。”
一个药童从柜台后探出头来，看到书生一身薄衫白雪，他眉头轻轻皱了皱道：“你进来吧，门口有手巾。赶快擦擦，莫染了风寒。我去生个火。”
书生道了声谢，从门外探身取了手巾擦去身上的雪。确认全身上下已经再没有雪后，他又到一旁跺了跺脚，这才进门。
药童从他手里接过手巾，指了指依门的椅子，道：“你先坐着，我这就去生火。”
没等多长时间，药童就端着个炭火盆出来了。
这药童八九岁模样，穿着一套厚厚的黑色棉衣，端着比自己脑袋都大几圈的炭火盆，看起来竟一点都不费力。
书生看得啧啧称奇。
“你力气可真不小！”
药童把炭火盆放到火架子上，又招招手示意书生靠近一点。
“我又不是你这般书生。先生平日里就叫我打熬筋骨，强身健体。久而久之，自然就练出些力气。靠近些。”
这话说得书生有些脸红。什么叫“这般书生”？他一介贫寒子弟，不读书时也会帮老母亲做些农活，力气是有的。只是自从得了这怪病以后，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
刚刚被不大不小地嘲讽了一句，书生脸红归脸红，但还是感知到药童的好意，也就拖着椅子靠近火盆。他自己烤着火，这才想起关心冒雪上山采药的玉先生。
“今日这么大的雪，先生还出去采药，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先生可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他本事大着呢。别看这雪很大，对先生来说其实没什么的。说不定这会儿他正一边采药，一边想着该怎么把这万里山河融入画中呢？”
药童眉飞色舞，书生愕然无状。
他转过身看着门外大如枣的雪花，觉得这小药童大概是未经人事不通世俗。
这么大的雪，常人在街上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更别提上山了。想来玉先生此时应是在山间某处凉亭避雪，只等这雪停才好下山吧。
“即便如此，这雪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见停的……”书生还是忍不住道。
见书生仍是一脸忧色，药童便知自己一番话并不能取信于这书生。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等着吧”，就又去柜台后整理药材去了。
外面雪仍不停，书生一边烤着火，一边数着来往有多少行人，以排遣他的担心忧虑。
直到天地间十分显眼的一道碧影出现在书生视野里。
来人一身青色长袍，背上背着一个药篓，行走间风姿胜雪，似在云间漫步。
这人便是玉先生吧。书生心里暗想。
走近时再看，玉先生全身上下居然没有半片雪花，书生突然觉得那小药童的话并没有说错。
“云儿，过来拿药。”
温润的声音难辨男女，如玉石相击，又如陶埙悠悠。玉先生取下药篓，唤着药童。
药童颠儿颠儿地跑过来接过药篓，看了一眼书生，炫耀似地道：“先生，您要的药找到了吗？”
“自然，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没有，没有，那我去把这药草处理了，您去那边烤烤火。”
“去吧，顺带给我烧壶热茶。”
药童背着药篓故意在书生面前晃了晃，这才离开。
玉先生看了眼药童，又看了眼默默起身脸色略带尴尬的书生，心里已经猜出刚才发生的事。
“坐吧。云儿年纪尚小，平日被我宠得不知礼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书生行了一礼，道：“是小生孤陋寡闻，言语之间惹恼了您的药童。”
他顿了顿，将之前和云儿小药童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小生赵观潮，久闻洛城玉先生着手成春，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特来求医。”
先生正眼看着书生，开口道：“你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书生没想到玉先生这么直接，刚才还在寒暄，转眼间就看起了病。让他更为吃惊的是，这位玉先生只是观他面相就下了定论，未免有些……
也不管书生是什么表情，玉先生自顾自地道：“想来你也看过不少郎中了，我猜那些郎中也看不出来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只知你确实时日无多了。
“来我这儿看病与别处不同，无须号脉，只看面相，是病是命都在我这一双眼里。想你中了这毒后定是日夜难寐，心神不定，又兼五脏衰竭，五感渐失。所以你只是一件薄衫也不感严寒，应是这般缘由？”
书生听得心潮澎湃，既有绝处逢生之喜，又有大浪滔天之怒。他起身后退几步，一揖及地：“还请先生救我。”
玉先生抬手虚托，示意书生坐下。
“不急，你的运气不错，若是前些时候你来寻我，我也束手无策。不过今日上山采药，刚好有一味好药能够解你燃眉之急。不过……”
说到这儿，先生忽然止住不说了。
眼看着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书生眼里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此刻不管身前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敢去闯一闯。
“先生若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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