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夜半三更。
当月光散尽光辉,洒下一地碎银时,苏小小裹紧身上宽大的棉袍,蹬上鞋便出了门。
初春的夜晚是死一般寂静的,除了偶尔一两阵寒风回光返照般的散发余威,将她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之外,全无声息。
不论是植物,或是动物,甚至是人影一个也无,只有脚下那条蜿蜒蛇形的小路,通向更浓的黑。
苏小小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向黑暗深处,直到黑暗将她彻底裹住,无处可逃间,柳暗花明,前方散着橘黄色温暖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
那是他们的课房,她今天上午还在这儿上课。
“呼~”苏小小伸出手用热气哈一哈,之后,搓搓已经有些僵硬的脸,整了整衣服才走了进去。
屋中不出意外是老山长的身影。常年教学与维持鹿鸣山庄的生计占据了这个老人的绝大多数时间,哪怕是这人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耳顺之年,也没能有空闲休息的时间。
即便是像现在这样深夜,他也依旧劳形于案牍。
“先生。”
苏小小恭敬的行了一礼。
“哦,是你?你有何事?”老山长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中的笃定,已经让苏小小知道,他已然成竹在胸。
于是她只能道:“我来抄论语。”
老山长言:“明天即可,不必着急。”
苏小小又道:“我来寻道?”
老山长又言:“白日即可,不必疲累”
苏小小见他不搭话最后只能直话直说:“我来赴约。”
将衣袍整理妥当,老山长席地而坐,坐的坦坦荡荡。
他一指书案对面的蒲团,道:“坐。”
俩人隔案而坐,一个鸡皮鹤颜,一个生机焕发。
古龙曾在小说里写比武之人先对视,看谁先沉不住气,看谁呼吸先一步紊乱,看谁心绪先被折服。
若是一步失败,便步步失败。
高手过招,有势无形。
苏小小与老山长此时正是如此。
苏小小能透过老山长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到峡谷的幽深,宇宙的浩瀚,人生的无常。
那是时间给他的沉淀,苏小小比不及。
从对视的第一眼,她已经知晓她被看的清清澈澈。
输的人得服气,服软。
大多数自诩无敌的人,都拉不下面子,诸如项羽,诸如老蒋。这样的人无疑都是失败者,只凭一时义气,便置未来于不顾。
好在,苏小小不是。
她率先打破僵局,姿态放的很低,她拱手躬身道:“先生,请赐教。”
如春秋时孔子与72贤坐而论道一般,老山长开口道:“岭南有鸟名鸠,其色艳丽,其声嘹亮,表面光鲜,却好将子嗣换入雀巢,此乃鸠之错,错即改之。”
苏小小想了想答道:“鸠为子孙繁衍生息谋求后路,何错之有?反倒是雀防守不严,有机可乘。”
“原是雀之错?”
苏小小答:“非也,两者皆无错,自然法则,顺其自然耳。”
“啪!”老山长拍案而起,面色愠怒:“好一个伶牙俐齿!”
苏小小俯地叩首说:“无奈为之。”
“呵,好自为之!”老山长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留得苏小小在课室里再叩首大声喊到:“好,自为之。”
走出课室时,苏小小浑身冷汗。
自白日里老山长平白打她三下又三下她遍觉深感不安。
以今晚之行来看,确是如此。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嚣张啊!
顶着初春深夜里钻骨子的寒风,苏小小瑟瑟着走在回卧房的路上。
刚才与老山长打机锋已经让她用尽身上的所有力气,因此她现在走的有些有气无力,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跟老山长的交锋以她被老山长全然洞穿而结尾,老山长眼神浑浊但心中清楚,她不是原主的事儿已经被全然看透。
所以,老山长用鸠占鹊巢的成语隐喻她夺舍他人躯壳,劝她早日离去。
可世间之事又怎么是她能决定的了的呢?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她只是这陌生世界里的一缕幽魂,苏小小想到这儿伸开手掌前后的看着,这样有血有肉的躯壳,若是能掌握一天,她便要精彩一天。
这样才不负苟活一场。
或许也是从苏小小的话中听出无奈,老山长最后劝她好自为之。
当然,魔王虽能以毁灭站在众人视线中央,但英雄更能流芳百世,受万人敬仰。
这一点,苏小小想的很明白。
当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关注而努力,做好人无疑是最优项,虽然可能收效甚微,但细水长流才是苏小小最爱。
所以,在老山长那里她是拿到了个及格分吧!想到这儿,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去,她可要在之后作为老山长最好的学生,这才对得起他的一片栽培。
……
林花谢了春红,转眼三月匆匆。
当池塘里开满生机勃勃的田田荷花时,书院中那片桃树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夏日已到,苏小小站在这片初春里怪异嶙峋的林子里,鼻间好似还能嗅到空气中的氤氲着春日里的桃花香。
今日她本是要继续读书的,但因得锦绣那个小丫头求的紧了,不得已间,她才破天荒的放下书本,跟锦绣连同阿哲一起去过道家的天贶节。
天贶节本是六月六这一天家家都要晒旧衣服旧被子的活动,但为满足人们消费的欲望,商家革命性的提出这一天要置换家中物什,已求得翻过前半年的困苦,求得后半年喜乐的引申义。
为了这个噱头,鹿鸣书院所在的滦县乡绅们硬是接连五年在这日举办庙会,请周遭最负盛名的常家班的名角儿来滦县唱戏。
时间一久,周围就形成声势浩大的集市,若是用现在的话讲叫拉动消费,形成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综合性庙会。
这对小孩儿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这辈子连远门都没出过的锦绣跟阿哲更是如此。
往年他们是没机会去的。今年,自阿哲差点伤到苏小小后,孟母为了赔偿苏小小便时不时的叫苏小小去家里吃饭。
再加上苏小小嘴甜,久而久之,哄的孟母对她比对阿哲还好,简直比亲娘还亲。
这就给了俩小孩儿机会,俩人为了达到去庙会的目的时不时的就要来骚扰苏小小一番,直到两天前苏小小不堪其扰,这才求得这次机会,跟孟母一起去庙会。
四人约在这片桃林集合,待太阳刚刚发挥一点威力时,苏小小便远远的听见锦绣那丫头喊她。
“小小、小小!”
看着这丫头跟雨刮器一般用力甩着手臂跟她打招呼,苏小小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三个月来,通过锦绣这个全书院所有人的开心果,她的风评好了许多,书院里开始有人跟她不咸不淡的说几句客套话了。
这对苏小小十分有利。
为了表扬锦绣,苏小小愿意浪费一些时间哄她开心。
待孟母三人走到跟前,苏小小将提前准备好的,用竹筒装好的酸梅汤给三人一人一桶。
“来,拿好。”
阿哲本还想推辞,但锦绣一瞪眼他便不敢了。
他一边接过竹筒,一边嘴上讪笑着夸苏小小:“小小,几天不见,瘦了不少啊!越来越漂亮了。”敷衍的语气,除了技巧是半点感情也无。
锦绣白了他一眼,转身一挽苏小小胳膊。
俩人亲昵的互相问候之后,锦绣活力四射的说。
“出发!”
四人终于踏上去天贶节庙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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