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阿姊。”稚嫩的童声在屋里回荡着,一个孩童正兴冲冲的在走廊里跑着。
琵琶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听起来有些磕磕绊绊的,一孩童正端坐在那里,怀中正抱着一把琵琶,弹琵琶的手看起来有些不利索,有些生疏,再看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很是用力。
“阿姊。”那男孩的声音已经在门口来,突然那琵琶声急促的一下停了下来。
“裴昭,你做什么。”
“阿姊,你快陪我玩。”那男孩抱着她的胳膊不停摇晃着。
“我还要练琵琶呢。”
“阿姊~”那男孩死死的抱着胳膊就是不松手,忍不住撒起娇来。
“裴昭~”任由她怎么说就是赖在身上不走,不停摇晃着,那指尖就在琵琶的琴弦上不断的来回摩擦着,那声音就像是锯木头的声响,刺耳难听,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嘶~来回的摩擦手指很快就隐隐作痛起来,“裴昭。”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噗通一声琵琶摔在了地上,这才肯停下来。
像是意识到自己犯错一般,还是有些不舍的松开手站在一旁,低着头,嘟囔着嘴巴,不敢抬头看她,怯生生的说到,“阿姊~”偷偷瞧她的脸色。
这会儿的她也顾不上那些,看着自己作痛的手指,有些发红,看向一旁的裴昭,气不打一处来。
“裴昭,阿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琵琶还没练好呢。”说着站起身来将琵琶捡起,“还好没有摔坏。”
“对不起嘛,阿姊。”他小声说道,听起来还是有些委屈,“我只是想找你陪我玩嘛。”
“那也要等我练好琵琶不是。”说着坐下抱好琵琶,手指拨动琴弦时,那痛感一下袭来,嘶~
“阿姊,没事吧。”裴昭怯生生的抬头看着,小声问到。
“还不是你害的。”不停的朝着那手指吹气,看起来好受一些,裴昭有些害怕低着个头不再吭声。
轻轻的拨,慢慢的捻,那琵琶声慢慢的成了一个调子,不过听起来磕磕绊绊,琵琶声也变得有些奇怪。
“看来摔坏了。”波动弦丝的手慢慢停了下来,这会儿手指的疼痛已经下来了,但是还是有些泛红,试着转动琴轴像阿爹那样。
“还是不行。”这次琴弦都拨弄不好了,有些沮丧,“看来还是等阿爹回来再说吧。”说着把琵琶放到一边,走到低着头的裴昭面前。
用手指杵了杵他的脑袋,他的身子也跟着缩了缩,“你啊,成天光给我捣乱。”完全一副大人模样,咬牙切齿的说到,不过手指也没用力,就是点了几下。
“阿姊,你的手没事吧。”裴昭倒是先关心起她的手来,他抬起头来有些委屈的落泪,这让兴奴愣了一下。
“不打紧了。”兴奴回到,看着自己的手,那痛感已全无,只是微微还有些肿胀的感觉,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反倒是她开始安慰起来。
“阿爹一会儿回来,你了别跟阿爹告状啊,阿姊。”他小声的说到,听到这话兴奴气性也全无,忍不住轻声笑到。
“你啊你。”说是很宠溺的搓着他的脑袋。
屋内两人,一琵琶。时不时传出笑声来,裴昭趴在兴奴的肩头,兴奴怀抱着琵琶。
“阿姊。”他在耳边小声说道,“你弹琵琶可真难听。”兴奴听到这话,手停了下来,“不像阿爹。”
“是吗?”倒也是强忍着怒气,称他不注意一把捏住他肉嘟嘟的脸,很是气愤的说到,“还不是你成天打搅我弹琵琶,现在调子都弹不出来。”
像是不解气一般,揉着他的脸说到,“还有刚才琵琶摔在地上,声音都不对了。”
“疼疼疼,阿姊,松手阿。”裴昭的泪花在眼睛里闪烁,扒拉着兴奴的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揉着发红发肿的脸颊退了几步,生怕又冲上来蹂躏一番,看模样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又在闹什么呢。”屋外传来声响,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
“阿爹。”裴昭先一步拽着他的衣服躲在身后,“阿姊,欺负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委屈的说到,阿爹一脸严肃的看着兴奴,兴奴自是理亏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还不是因为……因为……”紧张的拽着衣角,咬着嘴唇,一时语塞。
只见阿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他才慢慢停止了哭泣,细声细语的在他耳边说到,“裴昭,你是不是又招惹你阿姊生气了?”
“我没有。”裴昭争辩着说到,“我不过是想找阿姊玩,可是阿姊成天抱着把破琵琶都不理我。”他越说越小声,没了底气,低着头偷偷瞧着阿爹的眼色,那模样有些滑稽可笑,这一下倒也没什么气了。
“去吧,去外面玩吧。”说着轻拍他的脑袋,他挪着小碎步走到门口,回过头看了一眼,一溜烟就跑的没影。
“这孩子。”阿爹的眼睛很温柔。阿爹向来都是这副模样,不急不躁温文尔雅的样子。他慢慢走了过来,手轻搭在她的脑袋上,浅笑着拿起一旁的琵琶来。
“学的怎么样了?”
“我……”兴奴结结巴巴的,说着阿爹轻轻拨弄琴弦,随后微微皱起的眉头,紧接着他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把琵琶凑到耳边,轻轻转动琴轴,然后挑动琴弦,就这样慢慢的,那琵琶声变得清脆,圆润。
“好了。”阿爹那副认真模样倒也是看傻眼了,阿爹笑着招呼着她过去。
挪着小步子慢慢靠近。
“琵琶都没调好怎么弹奏。”说着把琵琶递了过来,兴奴伸手要接,不料被瞧见了,忙把手缩了回来。
“手怎么伤了。”拽着她的手,有些焦急担心的问到,“是不是方才裴昭弄的?”
兴奴被问的一句话不敢说,心中倒也是暗喜,“没……没事,就是弹琵琶时候不小心弄的。”她低着脑袋,眼睛四处看着,声音有些含糊。
“还疼不疼。”说着也是心疼,小心翼翼的吹着。
“不打紧的阿爹。”兴奴赶紧把手收回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已经不停了。”说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再说阿爹你吹它有什么用,又不是烫着了磕着了。”说罢坐在他的腿上。
他倒也是被说的有些尴尬,兴奴摇晃着身子,“阿爹教我弹琵琶,我还不会呢。”拽着他的胳膊就撒气娇来。
“好好好。”说着他握着她的手,阿爹的手满是老茧,很大很温暖,兴奴也是忍不住抬头一直盯着他看着。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到。
“没,没什么。”兴奴开心的笑着,阿爹是个乐人,时常去给人家弹琵琶,弹琴什么的,在兴奴眼中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会各种乐器,听说曾经也是乐坊里的***。
“阿爹,乐坊是什么地方?”兴奴不禁问到。
“乐坊吗?”兴奴坐在他的腿上,把琵琶架在她面前,兴奴勉强抱着琵琶,阿爹握着兴奴的手搭在琵琶声,右手按着琴弦,左手拿着拨片,轻轻一波,那琵琶声清脆入耳。
“乐坊是专门弹奏乐器的地方。”阿爹接着弹奏琵琶,兴奴的手也跟着在琴弦上上下游走,时快时慢,时急时缓,那声音如同珠粒掉落在盆中的声响,清脆动听,再与自己的相比起来,天差地别。
“你问这做甚。”阿爹每次弹奏的时候都会陶醉的闭上眼,兴奴努力的想要记住那些手势,手指在琴弦上的位置,轻重,快慢。不过这会儿已经眼花缭乱。
“只是听他们常说在那地方干活的都是下等人。”兴奴小声说着,声音已经被琵琶声盖了过去。
“是这样的。”阿爹倒也是不避讳这些,直接说到。
“跟孩子说这些做甚。”这时阿娘从屋外干完活进来,倒也是乐呵的模样,她最爱阿爹弹奏时的样子。
“这有什么?”阿爹倒也是不以为然,渐渐的手慢了下来,琵琶声变得温润如玉,声音小了许多,按着琴弦的手指也没有那么重了。
“你阿爹以前是贱籍,皇上大赦时才侥幸脱籍。”阿娘站在一旁靠着门框说到。
“你说这做甚?”这时阿爹颜面有些挂不住,琵琶声不禁有些错乱。
阿娘也是不给面子,调侃到,“你不是说有什么吗?”阿爹阿娘平日里倒也是恩爱有家,不过到这时也不忘互拆老底来取乐。
渐渐的琵琶声停了下来,兴奴看着阿爹说到,“贱籍有是什么?”
“都是成年往事不提也罢。”阿爹把兴奴抱了起来放到地上,兴奴倒也是不死心看向阿娘,阿娘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这到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说着轻轻拍着她的脑袋,蹲下身子,把手中的拨片递了过去。
“以后弹琵琶记得用拨片,可别把手又伤着了。”说着牵起她的手来,轻轻的小心的揉着。
这倒也是成了家中闭口不提的话。
(ps:贱籍又称贱民是指不属于士、农、工、商四民之列的中国古代的法定社会等级。贱民是等级社会中社会地位世代低于普通人的特殊的社会阶层,一般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
“阿爹方才弹的曲子是什么?”
“《霓裳羽衣曲》。”
“快教教我阿爹。”兴奴倒也是起了兴致,抱着他的腿硬是不肯松开。
“阿姊,快出来陪我玩嘛。”灰头土脸的裴昭趴在门框上,嘟囔着个嘴。
“你啊,又上哪去弄的一身脏,还不去找你娘给你洗洗。”阿爹一脸嫌弃的说到。
“不嘛,不嘛。”倒也是发小孩子脾气,“阿姊,你都弹一上午了,也不陪我玩。”说着倒也是有些委屈模样。
兴奴倒是不想陪他,奈何阿爹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说道“去吧。”这才不情愿的走过去,不过也没给他好脾气看,练了一早上也是心烦意乱的,拽着他的衣服就去找阿娘。
“阿姊,你这是做甚。”裴昭奋力想要挣脱开,兴奴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就往外走去。
“找阿娘好好教训你。”兴奴这时候倒像是个大人模样,教训道,“叫你弄的一身脏。”走着走着只觉得身后一轻,等再回头看时,裴昭已经脱去上衣挣脱开来,在不远处又在招惹兴奴生气。
“裴昭你给我等着,可别叫我逮着你。”这时候已忘记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模样,提起裙摆就撒丫子追了上去,两人就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的,好不快活。
没过几日阿爹又出去讨生活去了,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相安无事的度过。
“阿娘,阿娘。”兴奴抱着琵琶在屋子里快步跑着,阿娘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准备的饭菜,今天阿爹要从外面回来了。
“别这么急冲冲的。”阿娘忙的看兴奴一眼的时间都没有,锅里传来淡淡的糊味,阿娘喊到,“完了。”全然不顾兴奴。
“阿娘,阿娘。”兴奴站在一旁,阿娘忙的焦头烂额的自己倒也是帮不上什么忙。“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兴奴焦急的问到。
“傍晚早些时候吧。”阿娘忙活完才抽出一些时间来,阿爹不在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阿娘一个人来。
“阿娘,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弹给阿娘听。”说着四处找着地方想要坐下。
“可别了。”阿娘这会儿倒也顾不上兴奴,用抹布擦着手,“等你阿爹回来时候,你再弹给他听吧。”说着又麻利的擦拭起灶台来,“阿娘这会儿还忙。”
兴奴也是懂事,听阿娘这般说到,虽然难免会有些失落的感觉,可是也只能说是点点头自己玩去了。
阿爹的屋子里有各种各样的乐器,古筝,琵琶,古琴什么的,不过兴奴唯独喜欢琵琶。琵琶那变幻莫测的声音,还有那弹琵琶的手,阿爹第一次弹就迷上了。
听阿娘说阿爹是去给别人弹琴赚钱,都是些官家,就连平日里来往的都是文质彬彬的家伙们。
无聊的兴奴在屋子里翻阅着乐谱,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练着,倒也是进步不少,不过要与阿爹比起来还差的远。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娘也忙碌完难得歇息一会儿,这时候屋子的大门被推开来。
“回来了?”
阿爹回来了,阿娘起身迎了上去,阿爹并没有理会阿娘,自顾自的朝着屋子里走去。
“阿爹。”听到动静,方才在屋子里看的犯困的兴奴从凳子上跳下来,“回来了阿爹,我……”还不等兴奴说完,阿爹就把她推出屋子外。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关上了,里面安静的很。
“阿爹这是怎么了?”兴奴站在门口还没缓过神来,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这时阿娘也有些担心的走过来,试着推了下门,房门从里面锁上了。
“裴郎。”阿娘焦急的敲着门,可是屋内没有回应,“裴郎,你怎么了?”阿爹还是一声不响。
兴奴还是有些蒙圈,不过阿爹却与平日里大不相同,莫名有些害怕这时候的阿爹。
“阿娘,阿爹这是怎么了。”兴奴弱弱的问到,阿娘又试着敲着门。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屋内阿爹的声音传来,倒也是能够松一口气。
“裴郎,你是怎么了?”阿娘不解,屋内再也没有传来动静。
阿娘叹气到,也不再去敲门打搅,低下身子领着兴奴就往外走去“让你阿爹休息会儿吧,兴许是累了。”阿娘嘴上虽是这般说到,不过也是担心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阿爹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晚饭时分都没有出来,难免不叫人担心。
“阿爹怎么还不出来啊。”裴昭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眼巴巴的看着满桌的饭菜却不能动,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看着阿娘。
屋子里的氛围莫名有些诡异,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阿娘起身朝着屋子走去,本以为这次阿爹会出来,结果阿娘也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先吃吧。”阿娘眼中透露出的担忧,不过裴昭也是没想那么多,狼吞虎咽起来,阿娘却满怀心事,没吃几口就不吃了。
“阿爹,还是不出来吗?”兴奴问到,今天阿爹回来,难得准备的一桌饭菜。
“兴许你阿爹睡了。”阿娘勉强笑着,“快吃吧,一会儿我再给你阿爹送点过去。”
可是这一会儿就是到了深夜,阿娘也是怎么也睡不着,阿爹从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管是谁去他都不回应,屋子里黢黑一片。
“阿爹应该睡了,阿娘不要担心了。”起夜的兴奴从他们房前走过,阿娘坐在烛台前,愁容满面。
“还没睡吗?兴奴。”阿娘被她的声音叫了回来,阿娘怕他们担心,也总是一副轻松模样,可是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兴奴摇了摇头,“阿弟已经睡了。”兴奴说到,“阿娘你也早些睡吧。”
“嗯。”阿娘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来,轻轻的抚摸着兴奴的脑袋说到,“你也早些休息。”说着关上了房门,她屋子里的蜡烛过了一会儿才熄灭。
解完手的兴奴有些放心不下阿爹,悄悄摸过去,贴在门上偷偷听着屋里的动静。
急促错乱的声响传来,如同木匠拉锯般的声响,随后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阿爹,你还没休息吗?”兴奴试着敲了敲门,屋子的门被推开了,兴许是阿爹出来过忘记关上了。
屋内昏暗一片,角落里有一个身影端坐在那里,琵琶被丢在一旁。
“阿爹。”兴奴有些害怕,一点一点的靠近,那个背影却是一动不动的,没有声音。
突然那背影在兴奴面前就那么倒下了,兴奴被吓的愣在那里,如同一座大山一般轰然倒塌。
“阿爹。”兴奴被吓到了,慢慢回过身来,这才着急忙慌的跑了上去,不过怎么呼喊都没有动静,兴奴吓坏了。
听到动静的阿娘从屋子里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怎么了,兴奴。”靠近些看到倒在地上的阿爹,跪倒在地上抱着他不停摇晃着,“裴郎,裴郎。”阿爹依旧没有反应,阿娘急哭了。
这个夜晚在哭声中慢慢度过,这个夜感觉无比的漫长,兴奴也被惊到了。
天亮了,阿爹却没有醒,一醒来的裴昭就哭闹着要找阿爹,可是阿爹就躺在床上。
“阿爹,阿爹。”乘着阿娘出去找郎中的功夫,裴昭溜了进来,不停摇晃着阿爹的身子,可是没有动静,他有些生气索性爬上床去,“阿爹别睡了,快起来陪我玩。”
这时从外面赶回来的阿娘看到这副场面,把裴昭拽了下来,“你在干什么。”阿娘大声吼道,裴昭被阿娘这副样子吓到了。
“我讨厌阿娘。”哭闹着跑了出去。慢慢平息下来的阿娘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可是裴昭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阿爹病倒了,家中的顶梁柱也就倒下了。一下子家里变得一团糟。阿娘因为阿爹晕倒急得哭了好几日,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好在的事阿爹醒过来了。
“你怎么哭了。”阿爹面色有些苍白,一睁眼就看见坐在自己床头哭哭啼啼的阿娘,抬起手来想要帮她擦掉眼泪,阿娘扑倒在他的胸口失声痛哭起来。
“我又没死,你这是做甚。”这时候阿爹还一副乐呵模样,与前些日子全然不同,阿爹一病感觉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
阿娘这会儿也顾不上他还是个刚苏醒的病人,有些气愤的锤着他的胸口,阿爹被锤的直咳嗽,抓住她的手这才消停下来。
“你说你不就不能弹琴了吗?突然一下倒下来,吓死我了。”阿娘委屈的哭诉着。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阿爹强撑着想要起来,可是试了几次身子好像没有气力,只能躺着。
“你可别瞎折腾了。”阿娘抱怨着,阿爹的手紧紧的握着阿娘的手。
“你看我的手不是不抖了吗?”阿爹强撑着身子,尽可能的控制着手不发抖,青筋微微抱起,额头冒出豆大的汗,这时还不忘安慰伤心的阿娘,“不哭了。”阿娘怎能忍的住,阿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捧着她的脸,他的手心冒出冷汗,看起来整个人虚弱的很。
屋外的兴奴和裴昭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的往屋子里跑来,兴奴见已经醒来的阿爹,激动的跑了过去,连手中的琵琶都忘记放下了。
“阿爹你可算醒了。”兴奴激动的快要哭出来,阿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裴昭却躲在门后不敢过来。
“昭儿?”小声唤着,可是裴昭躲在门后不管怎么说都不敢靠近。
“昭儿,这是怎么了?”
“你那天突然倒下,把他吓着了。”阿娘站起身来,拽着裴昭走到床前,裴昭躲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来瞧着他,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阿爹,你好些了吗?”兴奴坐在床边,手上拿着琵琶,阿爹看了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忧伤。
“你这丫头,把这破玩意拿进来做甚,还不拿出去。”阿娘见状倒也是先斥责到,阿爹晕倒后,阿娘就把阿爹屋中的乐器都收了起来,生怕他醒来见了伤心,又再生了害病。
兴奴也是委屈,从床上跳下去朝着屋外走去,床上的阿爹轻声叹气,笑着说到,“没事的,就拿着吧。”阿娘见他那副模样,也不敢反驳,兴奴倒也是乖巧坐到了阿娘身后。
这时躲在阿娘身后的裴昭突然说话,“阿爹你还活着吗?”
“你这孩子,怎不盼你爹点好。”说着就伸手要打,裴昭害怕的缩了缩身子,禁闭着眼睛。阿爹病倒的这些日子里,阿娘每天都神经兮兮的,有怕是跟阿爹一般生了害病。手掌拍在他的身上,挨打后的裴昭哭闹着跑出门外,阿娘倒也是没解气。
“小孩子说话不要放心上。”
“你就惯着他们吧。”阿娘无奈长叹一口气,这些日子也没好好休息,看起来没有精神。
“没好好歇息吧。”
“你没醒我怎么敢歇息呢。”阿娘握着他手紧紧不敢松开,生怕松开了就离她而去了,家里离不开这顶梁柱,不如说是她离不开。
“不打紧的。”说了好些话的阿爹,这会儿止不住的咳嗽,阿娘着急忙慌的轻拍他的胸口。
“你去歇息会儿吧。”阿爹缓过劲来,眼里带着些血丝,看着阿娘,阿娘怎肯,阿爹这副模样他怎么放心的下。
“你都好几日没歇息了,可别倒下了。”阿爹这时候还不忘跟阿娘开玩笑,阿娘这会儿已经急得又快哭起来了,“去吧,可别你又倒下了,家里还需要你照顾呢。”阿爹说完喘着大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坐在身后的兴奴看在眼里,不过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去吧。”阿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说歹说阿娘才答应去歇息片刻,阿爹这才放下心来。
阿娘回过身去,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看一眼阿爹,倒也是一万个不放心,“兴奴,走吧,别打搅你阿爹歇息。”说着拉起兴奴往外走去。
“兴奴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躺在床上的阿爹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歇息,那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可是……”阿娘倒也是想要劝他,不过阿爹并没有理会,小声说着“不打紧。”声音有些弱,像是马上就要入睡一般。
“不要呆太久,你阿爹刚醒没多久,需要歇息,可别打搅到他了。”阿娘俯身在兴奴耳边小声说道,倒也是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他,这会儿他的面庞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好些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外。
屋里安静的很,兴奴抱着琵琶坐在门口位置,生怕打搅到阿爹歇息,阿爹见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不禁哼哧一声笑到。
“坐那么远干什么,阿爹又不会吃了你。”阿爹一直是这副乐观模样,可是前些日子却因为不能再弹奏而晕倒了。
“阿娘说不要打搅阿爹歇息。”兴奴抱着琵琶,遮挡着半张脸,小声说道。
阿爹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这会儿不像是个大病初醒的样字,“不打紧,过来坐。”
兴奴缓缓站起身子来,蹑手蹑脚的挪着小步子坐到床槛上,阿爹勉强撑起脑袋看着这丫头,不禁笑着。
“琵琶练的怎么样了。”
兴奴倒也是没想到阿爹会问这个,“阿爹晕倒后,我就没有再敢弹了。”
“为什么?”
“阿娘说怕阿爹你醒了听着伤心。”
“那你刚还抱着琵琶进来。”
“我……”兴奴的脸顿时泛起了红晕,低着脑袋小声说道,“我不过看琵琶有些脏,想着擦擦。”说着看着自己的鞋,“听见阿爹你醒了我就急急忙忙的进来,忘记放了而已。”说罢还自我肯定的念叨着,“对,就是这样,对。”
阿爹看她那副模样咯咯咯的笑着,身子也随之颤抖着,费劲力气吃力的翻过身看着她说到。
阿爹病看起来好些了,能够起来走走路,出来透透气,裴昭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成天缠着阿爹叫他陪着玩闹,阿娘倒也是时常教训裴昭。
“你阿爹刚好些,你就成天缠着他,去找你阿姊去。”
“阿姊,她成天抱着个琵琶,也不陪我玩。”裴昭委屈的说到,躲到阿爹身后拽着他的衣摆。
阿爹也是护着他,弄的阿娘一个头两个大的,索性连着阿爹一起教训,阿爹也只是撇撇嘴。
裴昭冲着阿娘做了个鬼脸就朝着屋外跑去,阿爹被拽着踉跄了一下,这下可给阿娘气坏了,嚷嚷着就追出去了。
坐在屋中,轻转琴轴,装模作样的在上面拨弄着,阿娘不让弹。
“怎么不弹出声来。”阿爹突然出现在了身后,吓了她一跳,兴奴慌里慌张的站起身来,仓促的把琵琶藏在身后。
“阿爹~”
阿爹慢慢走了过来,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药草味道,他的脸色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兴奴把琵琶索性扔在了地上,发出了动静,阿爹眉头一皱。
“怎么能把琵琶扔在地上。”阿爹向来爱惜这些乐器,就算是自己先前气愤也从未摔过。也是心疼拾起琵琶。
“还好没有摔坏。”
“对不起,阿爹。”兴奴也意识到了自己做,小声的说到,“阿娘说怕你见了伤心,就不让我弹。”
阿爹听后没有说话,他坐了下来,“兴奴来。”他招呼着。
兴奴挪着身子慢慢靠了过去,阿爹仔细检查了一番琵琶,倒也还好没有伤着什么。
“这琵琶就好比将士手中的剑。”说着他稍稍松开琴弦,随后慢慢转动琴轴拉紧些。“哪有将士把自己剑丢了的不是。”他试着想要拨弄琴弦,可是他的手抖病好像更加厉害了。
“阿爹,你的手……”
“没事的,没事的。”说着拿起拨片搭在琴弦上,还没拨弄就自己发出声来,阿爹苦笑着把琵琶递给兴奴,阿爹看起来很伤心,郁闷的样子。
“兴奴,弹一曲琵琶给阿爹听好吗?”
“可是……”兴奴犹豫着说到,“可是阿娘不让弹。”
“不打紧,到时候就说阿爹让你弹的。”阿爹紧紧握着自己颤抖的手说到。
“可是……”
“阿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琵琶声了,就这一次好吗?”阿爹这会儿像是求着陪自己玩的裴昭那般,就算是兴奴再想拒绝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坐下,抱住琵琶,琵琶声慢慢响起。阿爹听着听着居然流泪了,吓的兴奴马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爹。”
“没事,没事。”说着阿爹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一阵凉风铺面而来。
落叶慢慢从树上飘落,落到自己的面前,阿爹的背影看起很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那夜屋里传来杂乱无章的声响,如同拉锯发出的动静一般,那屋里昏暗的灯光慢慢熄灭。
没过几日阿爹再次倒下了,阿娘慌了神,本来看起来好些的阿爹竟然又倒下了,好像这次愈发的严重了些。
阿爹病倒后,来了一些自称是阿爹的朋友们的人,不过与阿爹提到过的那些人不大一样。
“你们怎么来了。”阿娘笑着把他们迎了进来。
“阿娘,这些是?”
阿娘正热情的招呼着客人,“是你阿爹以前乐坊里的朋友。”
“乐坊?”
“去快去给客人倒水。”
屋子里一下热闹起来,阿爹看他们来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等宾客散去,兴奴慢慢靠了过来,伏在阿爹床边呆呆的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兴奴垫了垫脚说到,“只不过想问问,阿爹你说的那些文人墨客怎么没有来。”
“可能太忙了吧。”阿爹有些尴尬的说到。
“不过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罢了。”阿娘在一旁忍不住谩骂到,阿爹拽了拽她的衣服不让她接着说下去。
“怎么不让说?”阿娘也是气愤的很,“平日里称兄道弟,这时候你病倒了怎么没有人来看你,看是你那些乐坊的朋友来瞧你。”
“可能他们不知道,也不能怪他们。”
听阿爹这么说,阿娘也是愈发生气,“到这时候还替他们狡辩,你以为他们真把你当朋友对待?”
阿爹沉默了,阿娘却是不依不挠,“就连乐坊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能不知道,怕不是根本就没想来吧,亏你还替他们辩解,这帮狼心狗肺,道貌岸然的家伙,我呸。”阿娘这会儿像是失了智一般,不停的谩骂到。
阿爹突然吼道,“别说了,够了没有。”
屋子里安静下来,不过气氛变的有些尴尬,阿娘的脸僵在那里,看着阿爹。阿爹理亏别过脸去,就这样两人僵在那里。
“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阿爹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阿娘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别过身去小声抽泣起来。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阿爹的病越来越严重,阿爹的那些朋友们也不常来了,家里也变得冷冷清清。
阿爹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先前还能下床走动走动,现在撑起身子都累的不行,阿娘也是心疼,坐在床边没日没夜的守着,阿爹心疼她。
“回去歇息吧。”阿爹的声音愈发虚弱,没说几句就要休息一会儿,面色苍白,没了血气。
阿娘怎会听,只能说是应了下来,“该喝药了,我去给你熬。”说着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阿爹闭着眼睛,那阳光照在脸上显得愈发惨白。
“阿娘,阿爹怎么样了。”厨房里阿娘坐在那不停的扇着蒲扇。
“这药怎么还没好啊。”阿娘越是心急,那药越是熬不好。
“阿娘!阿娘!”兴奴坐在一旁不停摇晃着阿娘的手臂,阿爹不能起后,阿娘就不准兴奴跟裴昭进去。
“阿娘,阿爹到底怎么样了。”兴奴也是着急,阿娘一直偷摸抹眼泪,想要偷偷去瞧上一眼,可是阿娘总是守在床边。
阿娘回过神来,抹去泪花,笑着说到,一副轻松模样,“兴奴不要担心,你阿爹很快就好了。”说着别过脸去,轻声叹气生怕让她听到。
火炉的火一噗一噗的,这些日子整个家里都是一股子的中药味,阿娘摇扇子的手越来越慢,扇子从手中滑落阿娘都不知道。
“阿娘,阿娘。”兴奴笑声叫着,再看她已经睡了过去,阿娘这些天太过劳累,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兴奴蹑手蹑脚的不想打搅她歇息。
“阿娘,阿娘。”裴昭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兴奴忙站起身来,裴昭哭哭啼啼跑了过来。
“阿姊,阿娘呢?”不停的抹着眼泪,脸上脏兮兮的。
“嘘!”说着回过头去看阿娘有没有被吵醒,将裴昭拉到一边去,像个小大人一般,问到“怎么了?”
裴昭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好一会儿才肯停下来,细问才说只不过跌了一跤,磕破了点皮,兴奴领着他上了别去抹了些药。
“阿弟,阿娘还要照顾阿爹太累了,有什么事以后跟阿姐说。”兴奴也是懂事,不过裴昭还小还不懂这些。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阿爹休息片刻后也好些了,勉强撑起身子,屋子里安静的很,窗户禁闭着有些闷得慌。
屋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门被推开了。
“兴奴,你怎么来了。”阿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就算这时候也这样。
兴奴用被将门顶开,手中端着的药碗还冒着热气,小心翼翼的紧盯着药碗,生怕撒了出去。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兴奴,你阿娘呢?”
兴奴走到床边,把药碗递了过去,阿爹的脸颊又比上次见到瘦削了许多,都凹陷下去了。面无血气,看起来没有一点精气神。
“阿娘太累了,方才熬药的时候睡着了。”兴奴坐在床边,阿爹伸手牵着兴奴,他的冰凉的很,“药还有些热。”
“不打紧。”看着阿爹把药一口气喝了下去,那药很苦,兴奴方才偷偷沾了一点尝了一下,“帮我把窗户打开。”
窗户打开来,一股凉风猛的一下吹了进来,阿爹止不住的咳嗽,兴奴着急的想要把窗户关上。
“不打紧,透会儿气,闷得慌。”阿爹虽这般说,不过兴奴也不敢再让他吹风了,他现在如同风中残烛一般。
“你跟你阿娘一下。”他笑着摸着兴奴的脸说到,“别担心,阿爹很快就好了。”阿爹却是最让人担心的那个。
兴奴趴在床边,就这样静静的陪着阿爹,阿爹哼着调子,声音很小,不过看来阿爹心情不错。这事门被撞开来,阿娘急冲冲的跑过来。看着阿爹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你怎么坐起来了。”说着上前搀扶着他躺下。
“我都躺那么久了,再躺就坏掉了。”
“大夫说了,你就安心躺着吧。”她说话的时候,总感觉她随时都要哭的样子,“你这样子……”她长叹一口气。
“过两天就好了。”他奋力抬起手来,方才哼调子已经费了全部气力了,“怎么又哭了。”
“还不是你。”说着她轻轻拍醒兴奴笑声说到,“兴奴回屋去吧,你阿爹要休息了。”半睡半醒的兴奴被牵了起来,阿爹好像要说什么,硬生生让阿娘给憋了别去。
兴奴出门时,阿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一晃眼就看成躺在棺椁里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阿娘忙忙碌碌,兴奴跟裴昭就只能每天帮着分担一些。
阿爹身子每况日下,阿娘每日也偷偷以泪洗面,本以为日子就这样没有了盼头。
“阿姊,你是阿爹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阿娘今晚又在屋里陪着阿爹,那房间里的亮光已经熄灭了,裴昭这会儿正躺在被窝里,奶声奶气的说着,“等阿爹好了,我要阿爹陪我玩。”
兴奴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哄他入睡,一下,两下,“快睡吧。”裴昭渐渐的睡意愈浓,接着鼾声响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真好,又大又圆院子里都不用打灯,就已经很明亮了。阿爹的屋子里没有动静看来阿娘已经睡着了。
那扇房门被打开来,阿娘不允许进这屋子。这屋子是阿爹放器乐的地方,偷摸燃起一根蜡烛,那微弱的光亮在屋子里晃荡着。
琵琶上落上了一层薄灰,前些日子才偷摸擦拭了一遍,倒也是慌忙忘记套上了布袋。试着拨动了几下,那琵琶声也是久违的没有听到过。
兴奴抱起琵琶朝着屋外走去,夜深人静,除了几声犬吠再无他生,屋子整日被阴云笼罩,哭哭啼啼的好生烦闷。
坐在月光下,皎洁的月光带着一丝神秘和朦胧感,如同隔着一层薄纱一般,怀抱着琵琶,轻轻转动琴轴像阿爹那般,手指轻拨琴弦,倒也是勉强算是调高了。
长舒一口气,拨片轻扫四弦,清脆的声响传来,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阿爹那房间依旧黢黑才松了口气。
“阿娘,应该睡熟了吧。”说着伸长脖子瞧着。紧接着一手按着弦丝,拨片快速扫着弦丝,手时快时慢,时重时轻。一曲《霓裳羽衣曲》就这样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悲伤一扫而空,虽不过是短暂的一刻,但也足以。
一曲作罢,夜晚又陷入那片沉寂之中,余音绕梁,久久不能散去。这是阿爹平日里最爱弹奏的曲子,想到这不免叹息到。
手轻轻的抚摸着琴弦,阿爹先前教的曲子早已学成,望着阿爹的屋子,眼神里流露出的失落之情难以遮掩,有个遗憾想与阿爹合奏,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
把拨片插在琴弦中,夜深露重,难免有些寒意,偷偷摸摸的把琵琶放回原位,阿弟的梦呓声倒也是惊起。
夜深了,一片祥安静的模样,等到天亮时刻,那生气才慢慢重新升起。
太阳慢慢升起,叫醒兴奴的不是鸡叫,而是琵琶声,半梦半醒的坐起身来,揉着眼睛,不停的打着哈欠。
“哪来的琵琶声。”细听那琵琶声很近,“我不是还没睡醒吧。”些许是幻听也不是没可能,说着摸索着扶着床边下床来。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睁不开眼睛,朦胧之间瞧见院子里好像有人正坐在那里弹琵琶,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兴奴揉了揉眼,能看清些了。
“是不是阿爹的朋友又来了。”兴奴看向四周想要找阿娘来。
突然琵琶声停了,“醒了,兴奴?”
听到那声音,突然炸醒过来的兴奴,看着坐在院中的那人,就是昨日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爹,倒也是不敢相信,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生怕自己还在做梦。
“阿爹~”兴奴还是不敢相信,这会儿阿爹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就坐在那里。
“阿爹,你好了?”回过神来的她,兴冲冲的跑了过去,扑倒在他的身上,哭闹着诉说这些日子里自己有多担心他。
“阿爹,你真的好了?”兴奴抬头看着他,他看起来还是有些病怏怏的,不过看起来比先前精神多了。
院内的动静越来越大,阿娘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坐在院中的阿爹,先是一惊,不一会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慢慢暗淡下来,有些悲伤。
“裴郎。”
“阿娘,阿娘。”兴奴激动的跑到她身边喊到,“阿娘,你看阿爹好了。”
阿娘看着阿爹,一声不吭。身子有些颤抖不过低头看着兴奴倒也是有话想说,但是……还是算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你阿爹才刚好没多久,别让你阿爹太累了。”
“嗯。”兴奴爽快的应了下来,又去缠着阿爹去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阿娘看着阿爹的眼神总是流露着一丝悲伤。可是这快乐的时光却总是那么短暂。
“阿爹。”兴奴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里,昏暗的房间里,阿爹就坐在那一动不动的,走到跟前他才回过神来。
“奴儿,你怎么来了。”他抹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些,“这么晚还没睡吗?”
兴奴挨着他坐着,他手中握着琵琶,“阿爹方才在弹琵琶?”
“没有。”他笑着把琵琶放到一旁,将兴奴抱到自己跟前,“只不过看琴弦有些涩,上些油而已,稍微柔和些。”他的声音很温柔,他把琵琶架在兴奴面前,试着用手轻轻拨弄。
“你听是吧!”
兴奴细听倒也是柔和了不少,吵着闹着要阿爹帮自己的琵琶也抹上些油,说着就从怀中跳了出来,蹦跳着把自己的琵琶拿来。
只见阿爹在布上倒了些油,就在琴弦上来回擦着。
“这是什么油?”兴奴看着好奇,趴在他腿上问着。
“核桃油。”阿爹干活的样子很是认真,话也少了很多。
“来给你。”
兴奴接过琵琶迫不及待的弹奏了起来,倒也是出神,阿爹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二人,一琵,一烛。
琴声柔情似水,时而平静如溪,时而壮阔如瀑。只见拨片在琴弦上不断的波动着,那一点点的音律慢慢如同流水一般缠绕在身旁。
随着最后一下拨弄,琵琶声停了下来,也是激动的很,“这琵琶弦抹了油是不一样。”说着望向阿爹,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那里睡着了。
“阿爹。”兴奴轻轻推搡着他的身子,“阿爹醒醒,夜深露重,还是回屋去吧。”
阿爹猛地一下醒过来,有些抱歉的打着哈欠,“我怎么睡着了。”一把把兴奴搂了过来,止不住的夸赞着,“奴儿的琵琶技艺都快赶上我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兴奴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个头,“阿爹,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我跟阿爹比还差的远呢。”
阿爹一直打着哈欠,那眼皮好像很重一般,一直往下耷拉着。
阿娘端着烛台走了进来,她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不过总感觉有些伤感,兴许是担心阿爹的身子吧,只见她慢慢走了过来,挽起阿爹。
“裴郎,外面凉回屋歇息吧。”阿爹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
“不知为何总是犯困,抱歉了,奴儿。”阿爹笑着,挠了挠脑袋。
“兴奴,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说罢阿娘搀扶着阿爹慢慢走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慢点,慢点。
回去的路上阿爹一直碎碎念念着,阿娘面无表情的朝着屋子走着,只有阿娘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夜睡着后,阿爹再也没有醒来,压抑的悲伤感笼罩着整个屋子,明明前些日子阿爹像是个正常人一般,很突然,阿爹就这样走了。
葬礼就简简单单,下葬的日子很快也过去了,这些日子阿娘一直没有哭,不过看的出她一直强撑着。
“阿娘。”兴奴想要安慰她,阿娘就这样一直双目无神的望着远方。
“阿娘~”阿娘这副模样让兴奴难免不会担心,担心她会突然倒下,就像阿爹一样,“阿爹已经走了。”兴奴小声说道,可是阿娘还是那副模样。
她那副模样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兴奴就这样静静的陪在她的身旁,这会儿她只剩下兴奴和裴昭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长舒一口气,慢慢的,回过神。
“你阿爹是害了心病走的。”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着。
“他走的时候还是笑着。”说着她的嘴角慢慢上扬,手悬在空中,像是在抚摸着谁的脸一般,让旁人看着,还以为是因为阿爹走后着了魔。
“我答应了你阿爹,他走了我不哭的。”阿娘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眼泪在眼眶不停打转,可是阿娘一直强撑着。
“阿娘。”兴奴心疼的伸手,阿娘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的很,慢慢抚摸着,“可是阿爹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兴奴着急着说到,“他还跟我一起弹琵琶了。”
阿娘慢慢回过头来,她的眼眶已经泛红湿润了,她笑的很难看,“那叫回光返照。”说着阿娘低下了头,身子慢慢颤抖着。
“回光返照?”
“人在将死时,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完了的心愿一般,像正常人一般。”
“阿娘你早就知道了?”
阿娘点了点头,紧紧的抱住了兴奴,还以为阿爹突然好了,能一直那样,可是不过只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罢了。
“兴奴,不要伤心,还有阿娘在。”这时候还在安慰着她,殊不知自己却是那个最需要安慰的人。
“兴奴,你阿爹走了。”最终她也扛不住了,趴在兴奴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走了,真的走了。”阿娘从没哭的那么伤心过。
兴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一刻真的是最刺痛心灵的时候。哭声在整个院子里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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