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鸢被人关了整整两天,第三天被人押了出去。
末冬依旧是冷的,她跑出寝宫时身上只着了薄薄几层单衣,此刻被人押着跪在雪地里忍不住浑身颤抖。
行宫里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血沫的味道,不难想象卫言一派做了什么,奇怪的是唯有卫宣所在的寝宫一片寂静,若是她担了这弑君的名头,怕是卫言早已借由此借口诛杀她而后登基改朝换代。
眼前一片白雾茫茫,许是牢狱里太过昏暗,乍一出来难免适应不了,姬鸢硬是等到卫言走到她跟前才将将看清。
“姬相果真舍得,这么个漂亮女儿也愿意推出来。”
嘶哑的声音沉沉传来,本该是清冽少年音,却因为伤了嗓子,从此说话便这般鬼气凛凛。
“殿下喜欢,收了便是。”姬隐佝偻着腰,颇为巴结。
姬鸢愣愣看向父亲,以为这是在变相的留她一命,却不想接下来的话叫她心里终于生出了怨怼来。
“只不过先前那卫宣怕是碰了她,殿下也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吧?”姬隐面带殷切,略一弯腰,“臣家中还有两女,皆是美若天仙,不日便可安排进宫。”
是了,没有人会一次一次甘愿当棋子,比如他的女儿,既然已经决定舍弃了,便要舍弃到底,这便是姬隐一贯的做法。
姬鸢双目通红,一双手捏的死紧,终是抬头看向了姬隐。
“为什么?”
为什么被舍弃的是她,为什么到头来要她死的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美人多命苦,你要接受自己的宿命。”像是怜惜般,卫言蹲下身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高,眼里的惊艳依旧在,势在必得也依旧在。
“来人,带下去洗漱打扮,今夜我要她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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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罗绸帐,入眼奢靡。
姬鸢被人摁着梳洗了一番,许是怕她等会伤了现下宫里的主子,几个大力的婆子硬是摁着给她灌了两碗汤药,这才将她收拾妥当放入帐内。
姬鸢被药折磨的迷迷糊糊,脑海里已经不甚清明,似是怕扰了主子雅兴,门外并没有把手的人。
卫言还未至。
姬鸢趁着脑子里还有丝丝清明,颤抖的手缓缓拔下头上的银钗,用力朝腿上扎去,直扎的满手是血,才又清明了些。
她喘了口气,借力翻身下床,翻手打翻灯盏,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往外爬去。
火势沿着床幔烧着,一点一点吞噬屋檐。
幸而门外没人,姬鸢一路爬着,身后的血迹留了一地,她只是咬牙撑着,等身体有了几丝力气,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那隐匿处走去。
她终是体力不支倒在了暗处的雪地里。
而此时行宫里再一次乱了起来。
火光冲天,一片血光。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训练有素穿甲戴盔的百来号人马来势汹汹冲入行宫,直直杀入大殿内。
路遇阻拦抬手便是一刀,端的是一股血煞之气,而为首之人,竟是先皇最不受宠的六儿子,公子战。
公子战还未满十岁,便被先皇叫人送去了边塞,细细数来已有十几年未回过国都了。
变故来的这样快,是卫言绝对没有想到的,这刻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卫战会出现在这里,匆忙提了剑去了卫宣的行宫,本该被折磨的皮开肉绽的人此刻却高高坐在大殿之上的王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别说是伤了,他卫宣现下身上哪块破了皮怕是都找不见。
“怎......怎么会!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卫宣眼底带笑,漫不经心把玩着腰间的玉穗子。
“我不该在这里,那你说,我又该在哪里?”吐出口的话带着愉悦,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卫宣再次开口:“哦,我知道了,你在找他吗?”
话音刚落,殿外被拖进来一个人,那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可那张脸,赫然就是王座之上卫宣的脸。
“啧啧啧,瞧瞧,伤的真重,他可是你要找的人?”
大殿里只零散跪了几个服侍的人,皆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可那股血腥气却是怎么都盖不住,趴在地上的人艰难的喘着气,浑身上下似是被血糊住了。
卫言满是不可思议,口中仓惶:“三营兵何在!姬隐呢?”
自然是没人理会他。
卫宣敛了敛眉,眼里的笑意更深,起身,缓步下了御殿,直直朝着卫言走来。
卫言警惕,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掌控的范围。
这一步步鞋靴落地声无不是对他的变相煎熬,他猛的沉静下来,事到如今再无别路可走,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卫言动作快,卫宣却比他更快,在卫言拔出袖口的匕首之时一脚踢中他的膝盖,借着惯性猛的一抬他拿刀的手。
不过眨眼,卫言拿刀的手一顿,猛的往前刺去,一步,还差一步!哈哈哈哈哈......这卫氏的天下终究不是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的!
眼前的卫宣连后退都没后退一步。
“嗬!”他想笑,却猛的喷出来一口血沫,更多的血沿着脖子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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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鸢已经不甚清明,失血过多加上天寒地冻,实在是受难了。
迷蒙之间似是看见了有人朝这边过来,可惜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逃走。
她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姬鸢这辈子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答应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去看一次天灯,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连性子也被自己的母亲养了个软糯可欺。
罢了,终是争不过。
姬鸢脑袋胀痛的厉害,迷迷糊糊间似乎被人解了外衫,再往下便是亵裤,接着便有清凉凉的东西敷在腿上,姬鸢半眯着水泠泠的美目,写满了迷茫。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寝殿里静的出奇,带着些哭腔的娇软女声透着愤恨和委屈,卫宣睨了眼怀里的姬鸢,忽而笑了:“吃点苦头也好,要让你知道我才是对你好的人。”
姬鸢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姑娘醒了。”墨绿色衣裙的女人慈眉善目,上前拭了拭姬鸢额头。
还不待她出声,女人端来了水,轻手轻脚喂她喝下。
“这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浑身的不适让姬鸢不甚清醒,脑袋依旧昏呼呼的。
“这是西侧宫,陛下吩咐奴婢今后照顾您,您可以唤我阿云。”
阿云上前扶起姬鸢,暗自感叹,这样的美人,怕是世间少有,难怪当今陛下大业未平,便将这美人拘来宫里。
姬鸢不再开口询问,她如今就如水中浮萍,无所依,也不知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心下惶恐不安。
阿云似乎看出了姬鸢的不安,开口打破这抹平静:“陛下对姑娘可真好,昨夜亲自将您抱回,还下令医士退下,亲自为您包扎伤口。”
姬鸢张了张嘴,掀开被子,果不其然,那日她为了反抗,亲手用银簪刺入大腿,现下已经全部被包扎好。
都城又下雪了,姬鸢偏头望向窗柩,薄如蝉翼却又能抵挡风寒的纸面隐射出寝殿外的景象,姬鸢恍惚间想起初入宫城的光景来。
与这缥缈的雪天不同,北国的夏季闷热潮湿,打记事起姬鸢就讨厌这夏,正是那一年,十岁的姬鸢失去了母亲。
不过一月父亲便扶了爱妾余夫人为正妻。
彼时上都行宫内最受宠的燕妃生辰至,姬隐携余夫人与大女儿姬婉一同贺寿,末了又怕上都内人人议论他苛待原配幼女,临走了还是带上了姬鸢。
这一年,姬鸢刚满十岁,却已出落得可见及笄后的风姿,正是这份出众的风姿,让燕妃颇喜,连带着老君王也赞叹道:“姬相幼女,待及笄之年,京中无人能及,不若就将她配与朕的皇儿,可好?”
姬隐伏身:“公子们乃人中龙凤,臣女何德何能与之相配。”
燕妃看着姬鸢越看越喜欢,宫宴时特吩咐了姬鸢陪同在身侧用膳。
也正是这份殊荣,让她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受姬婉蹉跎整整六年。
君王特赐四品上官眷贵女可留宿宫内三日,一是以示皇恩浩荡,二是为公子们留意合适的正妃,三是为公主们挑选伴读。
姬婉自幼就同御史家的郑冉彤交好,郑冉彤是当今郑妃的亲侄女,郑妃同燕妃私下争斗不休,作为侄女的郑冉彤自然是要为姑母出出气,知道姬鸢在相府内不受宠,不过是个死了娘的黄毛丫头,下起手来丝毫不顾贵女颜面。
是夜,姬鸢蹲在树下不敢发出声响,远处传来姬婉和郑冉彤的咒骂声:“小贱人,有本事今夜不要回内宫,否则我定要将她吊在梁上用荆条狠狠抽她!”
“呵!光是荆条怎么能够,我倒是盼着她在这霏园困死,叫女婢们不准来此,今夜我要叫她淹死在霏园!”
说话的是郑冉彤,郑妃虽比不得燕妃受宠,但在这行宫内也是颇有手段的,不但坐稳了妃位,就连带着郑冉彤出入行宫也如同家常便饭,女婢们伺候起来小心谨慎,生怕这贵女一个不高兴她们便小命难保。
宫人领了命退下,找不到姬鸢的两人还未离去,这霏园颇大,园内水池蜿蜒,淤泥极深,夜里又没有宫灯照明,若是不慎失足,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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