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袭来了

这方大旱荒年,那方黄河决堤。

这一年过的不算安生。

佟瑾瑜随着父亲到乡间去收租,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场景。

在她的认知里,当是一水护田将绿绕,而这里的地却像是鲤鱼的鳞片,土地龟裂得不成样子,深深的沟壑里不见半分水气。黑色的土地水分蒸发完了,有些泛白,踩上去好似水泥一样的硬,很难想象这贫瘠的土地能长出庄家来。

农人背篓里的稻梗上,全是空穗,一番摔打,五篓筐子得不出一碗谷。这一亩地交不了租,养不了家。

看着走来的农人,瑾瑜不经舔唇,他们的唇就像这土地翻着白皮,裂着口子带着血丝,这轻易是笑不得的,怕会不住血流。

身后追着个小姑娘,梳着毛燥小辫,头发干枯厉害,一根火柴就可将她点燃。顶大的头却是个鼠身,原本该肉肉的小手,却是瘦骨嶙峋,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的手,只见皮包骨头,严重不良了。

佃户满脸歉意「佟老板,你再宽限我们些时日,真拿不出钱来。」

小女孩扒着爸爸的袖子,也祈求的看着他们「求求了,家里没钱没粮了。」

佟瑾瑜「爸爸,他们」

还没说完,佟父掏出钱包,递给农户「今年不适合丰收,这算是借的,利息低银行两成,你们先挨过这个坎儿,以后算在租金里一并还我。」

此后的佃户一律都是这样处理的,看着他们拿着钱感激的模样,瑾瑜心里不好受。

接连五省旱灾荒年,太多的人流离失所,第一次见着有人吃黄土,乡间的树都没了皮,只剩牙印。

看着手里的白馍馍,这是一家人几天的口粮呢,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而父亲却大快朵颐。

吃完后付了一笔饭钱,不顾推脱,拉着女儿坐上回家的车。

前些年,自己尚且年幼,对于天灾多的都是从长辈的口里听一二,但现在亲自的走访,叫她瞠目。

「爸爸,我们能做些什么呢?」佟瑾瑜期冀。

佟父看着女儿,摇头「幺幺,你要知道,我们不是能人,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保全周边人,其他的,乱世中各凭本事。」

商人逐利,不是所有人都是佟父,一些商人开始发起国难财。被哄抬的物价,百元买不来一袋米。

官家也是各种的收费。挨户团费、团防局粮捐、汽车路捐、守望队粮捐、乡公所养枪费、段捐、段甲长费等等,名目繁多的税收在公案上摆放着。

到处是怨声载道,官员打压商贾,商贾榨干平民,最后只有一无所有的平民去吃黄泥,啃树根,落得个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近日里,瑾瑜搜集着田间农夫口中的歌谣,略加修改,整理成册,寄给南风报社。并取名为「亢旱」,并附上旱灾的真实写照。

这是未经美化的场面,卖妻卖女的,小儿女头上插着稻草像牲口任人挑选,那朱门外的冻死骨垒以成峰,一张人皮下剩了二两骨头。有的架起汤锅,浑浊的泥汤中,那突兀的骨肉叫人不敢上千去问询,低垂着头掩面哭泣的妇人早已诉说真相。

一天,傅南琛急匆匆的回家,看着瑾瑜沉重的模样「战火来了。」

敌军在城外三百米处待命蛰伏,城内已在待命。放心不下家里,他暂时放下公务,想马上见到瑾瑜。

傅父和傅母也闻讯而赶到两人的新居,一家人在一起总是要心安一些的。

佟父佟母早遣家仆各自回家同家人在一起,两夫妻也来的女儿的新居。

这是新年后第二次两家人再聚在一起,上一次还是温馨的场面,现在再见全不轻松。

杨家玉拉着宋玉言的手「我们这大家子到底算是一起的。」

玉言拍着两人的手「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都有过,总能平安度过的,过了子夜,黎明不会远的。」

「是呀,天总会亮的。」傅父附和。

佟父坐在餐桌上「所以今天没有厨娘,我们吃什么呢,夫人?」

佟母嗔怪,「我是个天生劳碌的,家玉同我去打下手吧。」

吃完饭后,大家早早的休息。

在被窝里,困意迟迟未来,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瑾瑜起来拉开窗帘,外头一片漆黑没有一点战时的讯号。

心下不安,却不好去打扰父母,瑾瑜来到傅南琛的门前,犹豫着敲了门。

南琛也还没睡,裹着睡袍,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要来一杯吗?」

瑾瑜摇手,正坐在他的对面,落坐在床尾「我本就睡不着,想求一份睡意。」

南琛起身,坐到瑾瑜的身边,将一床薄毯盖在她的膝上,额间的长发梳理到身后「我的床分你一半,我的睡眠不错,也分你一半。」

柔软的被子将两人连在一起,绅士傅先生不约雷池,只以手拉着瑾瑜,瑾瑜侧着头,盯着傅先生光滑的下巴,渐渐的困意上头,迷糊间道了一句「晚安。」

当夜全面降临,火花在天空绽放,如雷电般轰鸣声石破惊天,划破苍穹,瞬时,千家万户的灯火一下通明。

「来了,来了,鬼子来了。」

一下肃静的街道,一下沸腾了起来。

睡梦中被突然抽离的瑾瑜,一个腾空坐了起来,现下夜色朦胧,而自己在未婚夫的怀里,见着自己醒了,南琛放下她,二话不说的拉着她奔跑。

身边还跟着父母家人,头顶上嗡嗡的,不时落下炸弹,瞬间人仰马翻,刚还一起蹦跑的人,下一刻变成泥渣。

防空洞,快去防空洞,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哪管的了身边的人如何倒下,被践踏,只寻着目标前去,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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