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阿尔勒大人为什么不肯上交供赋？”石桑问。
苗婆道：“我们生活的草原远在塞北，是苦寒之地，上交了供赋，我们就没有粮食吃了。”
石桑又问：“那婆婆为什么又要劝大人上交供赋呢？”
苗婆望向天空，若有所思道：“桑儿，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广袤夜空中一颗明灿的流星闪过，止住了石桑的思绪。苗婆也看到了那颗流星，她止住步子，直到看着流星落向山谷，眼中闪过一丝凄凉，随之叹了一声，道：“桑儿，来，让婆婆看看你的伤。”
石桑挽起袖子，将伤口暴露在月光下，温柔的月光轻抚石桑的手臂，让他觉得没那么疼。
苗婆从怀中取出骨刀来，用骨刀划破手掌，然后紧紧握住石桑的手掌。
石桑不解，忙抓住苗婆的手问道：“婆婆，您这是做什么？”
苗婆不语，反将划破的手掌拽紧石桑的小臂，口中浅浅唱起了桑晦涩难懂的咒语。
咒语唱毕，石桑感觉一股暖流从苗婆的掌心生出，像温热的清泉一样润过手臂，直至全身。
石桑舒服极了，很快，神奇的事发生了，石桑手臂上的裂开的皮肉竟奇迹般地渐渐愈合了，石桑能感觉到，不光是手臂，连身上的伤也不再疼痛，应该是和手臂上地伤口一样，也愈合了。
石桑大喜道：“婆婆，你看，我的伤愈合了，您是怎么做到的！”
良久，苗婆才松开手，而她刚才用骨刀划破的伤口竟然也消失了，只不过她的神色略微有些疲倦。
苗婆道：“这是巫术中的祝由术，是祝由术治愈了你的伤。”
石桑激动道：“祝由术？婆婆，我只知道你是受人尊敬的巫祝，却没想到您的巫术这么厉害！可否也将这巫术教给我，这样一来，桑儿再也不是无用之人，桑儿也可以治病救人了！”
苗婆道：“你当真想学？”
石桑用力地点头。
苗婆又望了望远方流星划过地山谷，叹道：“看来机缘如此，也罢，老婆子我本想带着这巫术入土，你既想学，我便教与你，至于你能学会多少，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只是你要切记，巫术分黑白，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你切不可逆天行事，如若不然，天神也不容你！”
石桑见苗婆答应，欣喜不已，连连点头。
苗婆沉长道：“巫术，是以借助自然、神灵的力量为己所用的奇术，巫之术有五重境界，一重化气血，是为气血境，气血化则可以祛病邪、祈福祉；二重明预思，是为预思境，预思明则可以观天象、知地利；三重通灵慧，是为灵慧境，灵慧通则可以布云雾、唤风雨；四重知摄魂，是为摄魂境，摄魂知则可以御死尸，摄魂魄；五重达斯辰，是为斯辰境，斯辰达则超脱自然轮回，与天地万物同在。五重之外另有一虫蛊术，是以至阴至毒的爬虫练就而成之术，这虫蛊练成后，不但能迷惑人的心智，也能杀人于无形，是至阴至柔之术，只是这虫蛊之术向来传女不传男，你便是想学我也不能教你。”
石桑听得痴迷，叹道：“果真了不得！这五重境界，不论哪一重说起来真真是玄之又玄，婆婆您刚才施展的祝由术莫非就是气血境的术法？”
苗婆点头道：“正是！”
石桑叹道：“这么好的救人的术法，怎么从前不见您施展过？”石桑恍然道：“我方才看你替我疗伤之后神色疲倦，是不是你因为治了我您也会受伤？”
说着石桑又自责起来：“早知道婆婆您就不应该割血救我，我这点伤过几天也就痊愈了...”
苗婆笑道：“傻孩子，虽然祝由术救人的确会以施术者的气血精神为代价，但治你这点伤所耗费的气血算不得什么。”说着她看向远方，垂首道：“不是我不愿意施术救人，实则是不能....”
石桑道：“不能什么？难道婆婆是怕别人偷学了去么？”
苗婆哈哈笑道：“傻孩子，你以为这巫术是想学就能学得了的么？”说着摆手道：“且不说这个了，知道太多于你不是好事。”
石桑点了点头，又道：“我方才听您说起那灵慧境的法术，竟可以呼云唤雨，还有那斯辰境更了不得！若学成了得以超脱轮回，岂不是和天神无异？”
石桑越说越兴奋，眼神中满是期盼说道：“您快教教我，这样大的本领我全都想学！”
苗婆又笑道：“巫者之境之间很难互通，学会了这个便很难再学会那个，纵使是有天赋的，侥幸踏入了巫之境界，那也不一定有什么大的成就，所谓呼云唤雨、超脱轮回之说也都是传说，寻常人是很难企及的，老婆子我专研巫术五十载有余，虽然这几重境界都有涉足，但也都只是通在皮毛，很没有本事来教你什么大的本领。”
石桑忙道：“桑儿便是只懂些皮毛，也知足了！”
苗婆欣然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此五重之术难以兼得，其中预思者通常需要圣洁美貌之身，你的皮相不错，眼睛也很澄澈，最能看破迷雾，预见未来，便从明预思开始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来，珍宝似的摊开。
石桑好奇，因问道：“婆婆，这是什么？”
苗婆眼眸发着光，道：“这是河图，古时，黄河中有神兽龙马出现，身上画着图案，伏羲大帝见之，便照着龙马身上的图案绘出了这河图，这河图是天神赐予的礼物，是我等凡人感知天神的云梯。”
苗婆望向浩瀚的天空，道：“你看那浩瀚无边的星辰，那里藏着许多的奥秘，而这河图就是解开那奥秘的钥匙，”
说着低头将河图授予石桑：“如今我将这河图授予你，你今夜便在这观天冥思，明日一早，你告诉你预思到了什么，让我看看你的慧根深浅。”
石桑接过河图，只见卷上画着一些由圆圈、黑点和直线组成奇怪的图案，石桑认真数了数，一共有十种图案，但实在难懂，便问：“婆婆，河图可解星辰奥秘，那这河图又该何解？”
苗婆道：“这十个图案称为十数、此十数合五方天地，五行阴阳，对应着天上的五纬辰星，金曰太白星，木曰岁星、水曰辰星，火曰荧惑星、土曰镇星，此五星昭示未来命运，读懂它便可预知福祸，拥有英明治世的经纬之才。”
石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河图，复又忘向星辉斑斓的苍穹，此时又响起苗婆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不像从耳旁传来，倒像是无边宇宙中传来的美妙仙音：
“一六共宗，示水星而居于北。二七同道，示火星居于南。三八为期，示木星而居在东。四九为友，示金星居于西。五十同途，示土星则居中。此十数合阴阳天地之数五十有五，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石桑闻言心中忽生顿悟。只听到仙音又下。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左旋相生，生气上转，如羊角而升也，故而左旋主生，右旋主亡，所谓顺则生、逆者死。切记！切记！”
待石桑回过神来地时候，苗婆已经悄然不见了，想是回毡房歇下了，石桑找到一片空旷的草地，静坐观天，时而闭目冥思，冥思时方知刚才苗婆的话竟像刻在脑中一般，挥之不去。
石桑这一坐便是一宿，直到漫天的星辉皆退散在清晨弥蒙的烟雾里，石桑才仔细收起河图，起身回去，石桑并没有回去歇息，而是神色担忧地来到苗婆住的毡房。
苗婆早已架起了篝火，火塘上烧着滚热的奶茶。苗婆端起陶碗将奶茶盛出，端至石桑面前。
石桑接过，焦急道：“婆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苗婆问：“哦？你看到了什么，可知是何不详？”
石桑摇头道：“桑儿不知，只是心神不宁，胸中似有无名焦灼之感，不知婆婆可有感知？”
苗婆点了点头，摆手道：“不必再问，待到夜幕降临，你再观之，明日一早，你再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便是。”
石桑迟疑了片刻，正要退下时，苗婆又将石桑拦下：“孩子，求巫之路漫漫，老婆子我老了，怕再过些时日就记不得了，如今我便快些将化气血之法传授于你，你要好生记下。”
石桑郑重点头。
苗婆方道：“气为天之本，血为地之元，气血合一则为化，本元相融则神通显。气血化后可凭借助咒语和傩舞的力量让自己身赋异禀，气血之法一分为二，一曰祝由术，祝由之术可以治愈伤病，驱除邪祟；一曰祝祭术，祝祭之术可以祈求神灵庇佑，甚至可以转借他们的力量占为己用。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化气血为合一，方能布咒施法。”
石桑道：“如何化气血合一？”
苗婆道：“天之精气，乃万物生成之本也，下育五谷，上列星辰。地之血元，乃万物精灵之形魄也，因此才有这世间生灵百种。人之精气藏于五内，人之血元通在躯干，欲使气血合一，必先神形合一，融贯天地之气，而欲要神形合一，则需气归丹田，保持绝对的专注，深通内己，方可顿悟。”
石桑恍然，道：“怪道婆婆常常静坐冥思，不理外界侵扰，原来是在深通内己。”
苗婆欣然点头，道：“正是！你且照我说的去做，明日一早一并来回我。”
石桑点头称是，找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学着苗婆平日里的方法，打坐去了。夜半时分，一颗长尾星自穹天滑落，石桑静静注视着那颗流星，眉间紧蹙。
次日一早，石桑形色匆忙地来到了苗婆的毡房，苗婆还是和昨天一样，早早地燃起了篝火，这次火上架着地却是热水。
苗婆见石桑火急火燎，便道：“不急，慢慢道来。”
石桑额前冒着汗，道：“婆婆，自昨夜观星后，我那不祥之感渐明，星象昭示着图释部落将有大难，不知婆婆可有感知？”
苗婆笑而不答，兀自取出香草来点上，随后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且不必细问。过这边来。”说着取出一具傩冠和祭服，并将其递给石桑。
石桑心里焦急万分，哪里顾得上这些，还是追问：“婆婆，你快告诉我，我预感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应该早些告诉酋长，让他们早做打算啊！”
苗婆叹息道：“孩子，你的预感并没有错，但你可曾记得我说过五行左旋为生，逆则为亡，万物变化皆有因果，不是所有的灾祸都是可以避免的。”
石桑急道：“难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苗婆道：“我自有主张。”
“但是..”石桑还欲再说，却被苗婆制止。
苗婆道：“不必再说了，你只当作一切如常，今日午时是图释部落的祭典，届时我会于祭台之上施展傩舞，傩舞的力量高于咒语，是呼唤神明最好的方法。”
苗婆将法器和祭服交到石桑手里，道：“待到火塘上烧滚了水，你便沐浴焚香，将午之时，换上傩冠祭服，来祭台找我，今天的祭典由我们一起完成。”
石桑便不再多说，一切遵从苗婆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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