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

1

战争持续了七年终于结束了。

北将军今年二十五岁,传闻战争爆发那一天,北将军正要迎娶他心仪的姑娘。

然而战争开始了,作为边境小城,被这场战争最先染成红色。

鲜血洒在红绸上,红绸落在满地的尸首上。

北将军的人找到阿楦时,阿楦正在听说书人讲圣上赐婚,北将军将娶公主为妻。

阿楦正听的开心,于是耷拉着脑袋去了将军府,整个人都透漏着不开心。

北将军正值青年,星眉剑目,身姿挺拔,长的英俊极了。

阿楦不禁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有些自惭形秽。

北将军看到她似乎很开心,阿楦惶恐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不要怕,我只是听闻你也是原镇出来的,战争多年,有些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希望你能带我回家看看。”北将军将她扶起,语气中带着期盼,一点也没有将军架子。

阿楦站起退了两步,躲开北将军的触碰,“将军所求,民女自当尽力。”

2

“喂,你为什么要戴着一个这么丑的面具啊?”

阿楦和北将军的侍从于归一起坐在马车车辕上,于归一边驾车,一边看向阿楦,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奇奇怪怪,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衣袍,脸上戴着黑色的丑陋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真是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阿楦笑,“幼时贪玩,被火烧伤了,于是不得不用面具遮掩一二,恐吓到旁人。”说着漏出宽大衣袖下的小臂,狰狞的疤痕蜿蜒曲折。

“啊!”

见于归吓了一跳,阿楦赶紧将袖子拉了下来。

“确实很吓人,那你岂不是嫁不出去了?只看手臂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何况你的脸也……”于归抚着胸口,叹息道,目光中不禁带了些怜悯。

“于归!”北将军出声呵止,“不得胡言,向阿楦姑娘道歉。”

“外貌固然重要,可一个人如何,最重要的应该是品行内在,以貌取人,非君子所为。”

“没事的,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阿楦爬到车里,弯着眉眼对北将军笑。“而且,我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嫁人了。”

3

又是一日傍晚,三人到附近客栈留宿。

于归又一次看到口味偏重的将军点了许多口味清淡的菜,而阿楦姑娘每次点的又都是将军爱吃的菜。

于归来回看向两人,欲言又止。

后桌的人开始争论北将军的真爱到底是死去的妻子,还是将要迎娶的公主。

阿楦支起耳朵开始听八卦,并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北将军,才子就该配佳人,一国英雄迎娶最尊贵的公主,再好不过了。

北将军放下筷子,看向阿楦,认真道,“我不会迎娶公主。”

“将军……”听八卦被当事人看到,并且说这八卦是假的,就,还挺尴尬。

“阿楦姑娘如果不介意,喊我阿北吧,战争开始前大家都这么唤我,自从大家都离开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喊我了。”

阿楦愣了一下,想反驳,又低头应好,手中筷子将身前的清蒸鲤鱼戳的稀巴烂。

“将军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公主,这可是抗旨啊。”于归不解。

“我已经有妻子了。”

“可她不是死了吗?”

“她没死。”过了会北将军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死。”

阿楦不说话,只低头扒饭。

4

三人赶到原镇时,镇子已经改名,从别处来的流民已经在此住下。

北将军站在曾经的家门口,被战乱毁掉的房屋已经重建,只有门前熟悉的紫薇树正开着一簇簇粉色的花。

“哇,你们看,这棵树是从砖缝里长出来的!”于归看着看着突然惊呼。

“它可真坚强。”阿楦感慨。

“是啊。”北将军还记得,那日他醒来时,入目就是这棵紫薇树,它倒在地上,鲜血混着娇艳的花朵,在地上形成一片污秽。

上面是他即将拜堂的妻子的红盖头。

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而它竟又挣扎着开出了花来。

“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北将军看向阿楦,“阿楦姑娘可要回家看看?”

“不用不用,我家没什么可看的。”阿楦连忙拒绝,她父母早逝,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若非要有个家的话,那也是曾经差点成婚的夫家了。

5

去祭拜亲人时,北将军只带了阿楦。

那日他醒来后,发现只有他还活着,于是给所有人收了尸,一同葬在了这后山上。

山上许多花都开了,各种色彩汇聚。

北将军一一祭拜,走到最后,发现妻子的碑。

他没有看到妻子的尸首,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可现在,多了一墓碑,看起来已经建了好多年了,除了姓名,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回头,看着阿楦笑了笑,“今日恐还要麻烦阿楦姑娘一事。”

“将军请说。”

“我身边熟悉的所有人都在七年前死去了,我的父母亲人,朋友乡邻,我痛恨战争,于是参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所有支撑着我的不过是等来和平,然后找到我的妻子。”

“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我妻子的友人,原来她早就去世,但是怕我伤心一直不敢告诉我,于是托人待战争结束时再告知,让我不要找她。”

“如果连她都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今日劳烦阿楦姑娘,待我死后,将我葬在我妻子的旁边吧。”说着就拔出随身戴着的佩剑,往脖子间抹去。

阿楦赶忙扑上前去拦下,还是割伤了颈部,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领口,阿楦哭着去捂,沾了满手的血,“逝者已去,生者已矣,将军这又是何苦。”

北将军一脸心如死灰,“多年期望破碎,我早就是个行尸走肉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只盼着我的妻子家人能在下面多等一等我。”

阿楦止不住的落泪,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干嘛非要逼我说出来啊,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是你总不说实话,总要跑,不愿意见我。”

“你说配不上我,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开不开心,想要什么呢,你想给我的,未必是我想要的,你这样未免太自私,对我也太残忍。”

阿楦看着指缝中流出的鲜血,气的打他,“我没死,我还活着,你满意了吧!”

北将军伸手将她按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不要哭了,死不了,都是吓唬你的。”

6

阿楦在新婚那日,被攻来的敌军掳走,她被拉走的时候,看到她爱的人正躺在血泊里。

她相貌不错,被献给了敌方将军。

虚与委蛇一年多,在众多女人中,她颇受宠爱。

于是在她听闻两军僵持,将要开始漫长的持久战时,在夜里偷偷放火烧了敌军粮草。

她被发现,敌军震怒,将她推进火中。

相貌被毁,侥幸逃出时半条命也都没了,苟延残喘时听闻她丈夫没死,并在军中小有建树,同时一直在找她。

她拖着残败的身体回到家乡,给自己建了衣冠冢,改了名姓,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军队,也跟着他。

好在他名声越来越大,让她无论怎样都能听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还活着,过的很好。

此后又是多年,战争结束,他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甚至不惜抗旨拒婚,她只好写信,说早已病逝。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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