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言姐姐，你真的要走吗？”夏竹压着嗓子里的颤抖轻轻的问道。我看着站在眼前的夏竹，小孩儿梳着对称的双髻，脸上带着忐忑不安的神情，两颊还带着奔跑后微微的红晕，双目紧盯着我不动。
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在这吃人的府里以后可要吃不少苦了，我心想着。我刚来府里的时候比她现在还要再小一些吧，当时也不过12岁，掌事的还晴姑姑总夸我有颗七窍玲珑心，往后必有一番作为，现在看来，还晴姑姑怕是难得看走眼了一回。
近来可能是想着要离开了，总是会莫名的想起以前的事情。我默了一会，总算从回忆里走出来，轻轻抬手摸着夏竹的发髻道：“夏竹，姐姐总是要走的，我年岁已大，不能一辈子在府里，我总要为以后想想了。你也不是小儿了，在府里还是要多注意一些言行，莫要像今日这般，要是不小心冲撞到贵人，少不了又要挨罚。”
“你可以不走的，王爷、王爷他……”夏竹还要说什么，我及时制止了她。
“莫要胡言。”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往日府里奴才丫头们总爱在身后说些闲言碎语，我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句，呵斥过后也就慢慢没有了，但也知道这事没办法完全消失。府里后院未来主子已经入住，这丫头还敢这般口无遮拦，实在是不该。
“姐姐，对不起，我乱说的，你莫要气，我只是不舍得你。”夏竹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要不然不单她要受罚，肯定还要连累秋言姐姐。
“夏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我停了半晌，继续说道：“姐姐只是离开了府里，但是应当……还会在燕城，等我歇脚的地方找好便托人传话，你沐休时姐姐带你去捏糖人可好。”我哄着小孩儿，夏竹是前些年我在人牙子处买回来的，当时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但由于太过瘦小，又是被她爹拿来抵挡赌债的，直接就把人送来了。小孩子被吓到了，一直不出声，人牙子便只以为她不过六七岁，便当杂役奴隶叫卖，不然怕是要被卖到花楼去了。后来她便一直亲近于我，大概是把她当成了妹妹来看，太过残忍的事情我便特意没有让她接触，倒是让她养成了这般性子。
夏竹看着我，眼眶都红了起来，但终究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里侧便动手整理起了行李来。我自己的物品实在不多，其实也不用她来忙活，但我不想拦着。其实都知道的，不管是后院那位还是背后那位，都不可能让我继续留在燕城了。
我也是被还晴姑姑买回来的，我本是青州人，那人为了让我身世“清白”，便让人打了我一回，以冲撞主人为由发卖给了人牙子，又暗中操作，人牙子多次转手，我便终于到了燕城，但背后安排之人也在这多次转折中断了联系，没办法把我送进三王府。当年我已将近12岁了，即便身形消瘦，但五官胚子尚不错，最后经手的人牙子本想把我卖到花楼。
我大抵运气还算不错，还晴姑姑那日正要购买下人，人牙子为了凑人数便把我打扮的更为寒酸也送了进府让人挑选。要求送进府二十人，最后其实也至多留几人，挑到我的可能不大，但奈何我早就把三王府内为数不多的人之生平及喜好熟背于心。
还晴姑姑本是有相敬的相公以及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儿，当年寇匪入侵时她女儿被贼人抢走玷污并杀害了。她相公带着她逃亡时为了保护她，抱着赶上来的人，让她必须逃，毫无意外也被残忍杀害了。而她只能含泪继续逃跑，要不然相公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也可能是上天怜惜，她在逃跑的路上正好遇上了终于来支援的楚国将士，就被莫大将军救了下来。
寇匪被打跑后，她便跟着军队返程一起回了燕城，成了将军府二小姐怀柔的丫环，怀柔二小姐入宫为静妃后，还晴便跟着入宫服侍。后来静妃生下了三王爷，上年皇帝赐了称号，便另立王府了，还晴便成了王爷府的还晴姑姑。
她亲眼目睹了女儿被玷污，便十分不忍受此压迫之女子，所以当她看向我的时候我便仿佛压抑不住的样子微微颤抖着身体，轻轻抬起头，眼内仿佛一潭死水般看着她。还晴姑姑果然把眼神停在了我身上，她愣神了一会，然后眼角突然泛红，仿佛想起了什么。我当然知道她想的什么，她的女儿。
“你几岁了？”还晴姑姑突然问道。
“12岁。”我知道我能留下来了。
“姐姐，你可还有需要收拾的？”夏竹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看着她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有些无奈的轻笑“我只带走自己的东西便好。”说着站起身来走过去收拾，不一会就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袱，我在这的近十年从未添置过任何饰品衣物，从来穿的都是府里按照品位下发的衣物。其余的要么是三王爷时不时送来的，要么就是其他贵人赏的，这些都不是我的，就不带走了。
夏竹看着我手里的包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我装作没有看到，慢慢走出房门，春风跟冬雪就站在房门外，看到出来我出来都默默跟着上来。我慢慢的走着以往走过无数次的石路，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果然还是呆的太久了，都差点忘了离开的路了。
即将走到大门的时候，我轻轻回头看了一眼主院的方向，一瞬仿佛看到了那人笑着跑来的样子，突然便愣住了。
“姑姑？”冬雪看我突然发愣，轻轻叫道。眼前那人一下子消失了，我回过神来摇摇头，继续往外走去。
大门旁，东来他们几人站在那，看着我慢慢走过去便上前，“姑姑，我们来送你。”东来轻声道。他们几个大男人眼皮子竟也这般薄，眼角也都红了，我心里一时有些好笑。
“谢谢，姑姑离开后，你们几人定要互相扶持，谨言慎行，莫要冲动行事，多察言观色。”我看着他们一行人，心里有些不舍，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仿佛昨天他们才刚入府，现在都已能独当一面了，这样离开也便没那么担心了。
“我走了，你们别送了，就到这了吧”。我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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