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团场驻地

结帐的时候,我问那服务员:多少钱?多少粮票?那服务员先说了2角4分钱,又说了个200克。

弄得我懵懵的,衣尔向我解释:“200克就是四两粮票。”我这才换算出一公斤1000克、一市斤500克、200克四两的数学关系。

嘿嘿,谁说新疆人没有文化?连计量食品都是用公西洋算法不用中国算法呢!

结完了帐,我就看到阿衣古丽正在为车队照相。照了车队,又给每个司机照了一张,最后拉过我,让我站在芦苇丛前以大沙漠为背景,留影一张。

队长看到她为我照相,就逗她说:“小摄影儿,他是你男朋友吗?”

“是啊。怎么啦?”阿衣古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是你第几个男朋友?”队长又问。

“第100个。你管得着吗?”阿衣古丽反唇相讥。

“100个,哈哈……你的男朋友,比我一个车队的人都多啦!”

两个人逗了一会儿嘴,阿衣古丽依然上了队长的车。车队就开动了。

午后的气温更高了,我看到司机都脱下外衣,穿了衬衣,自己也把军装脱下了,心想,脱下军装,就没人说自己冒充现役军人了。

外面气温升高,驾驶室里就更热了。尽管脱了外衣,依然想要出汗。这时,衣尔拿出了自己绝招:

他为了乘凉,右手握了方向盘,左手把住车门,上半身探出车外,让迎来的劲风尽情地吹拂自己的身体……

前面车上的司机从反光镜看到他的动作,一个个也照样学样,最后,连队长也学起了他的动作,就见阿衣古丽探出身子,对着前面拍照。

恰好,车队到了公路拐弯处,阿衣古丽一按快门,就将这个奇怪的、杂技一般的开车动作尽收到镜头里。我想,她这幅照片,寄到香港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这丫头,这么使劲地照相,得花多少钱买胶卷、冲洗照片啊?”苏政委显然不知道她卖照片的事儿,看到这儿就感慨起来。

“这事儿,没办法。”衣尔看到苏政委感慨,不得不解释道:“爸爸妈妈都惯她,她那点工资,几乎一分不剩,都花在这上面了!”

车队拐了弯,继续往戈壁深处疾驶,路还算平,一个小时后进入一条什么沟。沟里驻扎着农二师的一个团场,

因为有兵团驻扎,小小的河岸这一片那一片就出现了藏人、蒙古人和维吾尔人开设的毡房小店。

毡房门口支着货摊,守摊的姑娘衣着鲜亮,摊位上的熟肉酱着颜色。越往沟里走,路越不平,到处是康拜因拖拉机履带压轧出的硬土痕。

而且游串的鸡狗步伐悠然,根本不让道,车就走得特别慢,货摊前的姑娘就冲司机招手,挤眉眼。

苏政委与衣尔开玩笑说:“她在叫你哩!你也招手回应一下。”衣尔说:“人家是冲你这大官去的。我算什么?”

正说笑,一只狗就叼着骨头从车前跑过,车轮撞着了狗腿,狗叫声如雷。这条沟几乎走到头了,却往左拐钻一个山道。

山道极窄,崖壁几乎就在车外,伸手可以撑住。远看这崖壁玄武色,十分威武,近来一看却只是沙粒的黏合,这让我有些失望。

而水流冲出的渠道上是一蓬一蓬沙棘,沙棘的根已经相当苍老,让人想到了四五十岁的侏儒。在山道七拐八拐了十几分钟,天地突然开朗。

出现在面前的又是一望无边的戈壁!这是我入彊之后见到的色彩最为丰富的戈壁。

五颜六色的沙棘、骆驼草和无名的野花,塞满了从南边山峰流下的河道两旁,而河道没有水,沙白花花如铺了银。

一辆摩托车就从远处顺了河道而来,先是一个黑点,黑点后拖着一条白色的尘烟,终于与我们擦身而过了。

已经是太阳如金盆一样悬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戈壁上的草全部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辉里。

由于驱车赶路,我没有问那些草都是什么名称,衣尔说过了五种,自己也再弄不明白。

趁车子加水的时候,我就和苏政委下车去查看那些草,并采下几颗。草的叶子各式各样,但没有一种是丰厚的形状,而且枝秆坚硬。

我感叹人的性格就是命运,而环境又决定了草木的模样,这时,阿衣古丽就在前面举了照相机锐叫:鹿!鹿!

我以为她是真正看到了鹿,抬头看时,自己身左二十米的地方竟站着一支小兽。但这不是鹿,是狍子吧?我觉得疑惑。

“不是狍子,是黄羊。”苏政委纠正我。我看这小兽黄色皮毛,光洁油亮,小脑袋高昂着,一对眼睛如孩子一样警觉地看着人们。

这突然的奇遇使我如在梦境,竟发了一个口哨向它们召唤,但它们掉头就跑,跑过了一座小沙丘,却又站住,仍是回过头来看。

那并排的前蹄正踩在一蓬开了小繁白花的草上,像是踩了一朵云。今天在车上的时间那么长,谁也没有看到黄羊,而蓦地就出现在面前。

犹如从天而降,这令我和司机们都怔住了,以至于手脚无措,就连举了照相机的阿衣古丽也懵懵的。

当她意识到该拍张照片了,相机里却发现没胶卷了,她急得骂了几声维吾尔话,相机又不慎掉到地上,终于将胶卷装上了。

但是镜头一对准了它们,黄羊却跑了。这次跑去再不回首,极快地消失在远方,和那咕咕涌涌的骆驼草一个颜色了。

从这儿沿劳改犯铺设的砖石路面一直走,前面的路色彩却丰富起来。先是穿过一带盐碱的不毛之地。

我看到了兰天上云的纯白,它在山头上呈现着各种形态,但长时间地一动不动,让人就生出对天堂的羡慕。

又走,就是柔和的沙丘,沙丘却是山的格局,有清晰的沟渠皱纹,而皱纹里或疏或密长了骆驼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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