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阴云密布，白色的闪电在天空中闪烁着。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哗哗哗……
街边的行人都被这雨打得四处逃窜，躲闪不及。随着黑夜的降临，除了偶尔路过闪着灯的汽车，整条街只剩下一个奇怪的人影，仿佛幽灵一般在雨中缓缓而行。
吱——
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以及猛踩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一辆黑色丰田停在了人影面前，一个男人探出头，吼了句：“不想活了？！”话音未落就立马被劈头盖脸的雨滴打得缩了回去。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车灯让他看清了面前不要命的人，惊愕浮现在他脸上：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刑警制服的女人……
只见女人缓缓地抬头，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掌挡住眼睛，什么也没说，绕过这辆车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不要觉得奇怪，刚经历击毙变态仇人，连累人质丧命，被判定不服从命令恶意开枪，被领导解雇，被告上法庭，被所有人抨击杀人犯的可怜虫，确实需要淋一场磅礴大雨清醒清醒。
可走着走着，受害者母亲的话，以及和领导的对话的场景还是一遍一遍地在脑海回放：
“我女儿有心脏病，不能受刺激，为什么还要开枪？！当她的面杀人？！溅她一脸血？！”
“是你害我女儿心脏病发去世，我要告你，我要告你！让你一辈子待在监狱！！”受害者的母亲红着眼恶狠狠地吼道，但她很快掩面离去。
“秦子心，我知道你小时候经历了不幸，也追查那个变态杀人狂很多年，但你是名刑警，人质把凶手挡得死死的，就算你枪法再好，没有接到开枪指令你怎么能行动？怎么能如此冲动？！”领导何锐语气沉重地说。
“不是冲动，”我回想起那人咬牙急切道：“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搞清他的真面目，他换过无数的身份，无数次逃过警方的追捕，是个极其聪明的恶魔，错过了这个机会怕就再也抓不住他了！只是没想到……”
“他犯的罪自然有法律定夺，还轮不到你！再说人质周茉是无辜的，她才十八岁，不该献出年轻的生命。”何锐语气烦躁地打断了我，面上缓了缓，“我就问你后悔吗？如果你态度诚恳，积极认错，凭你之前出色的表现，我会想办法保你。”
“不后悔。”我坚定道，手指一点一点地收拢，“那变态只会摧残更多年轻的生命，毁掉更多的家庭，而且，”
“我二十年前就想亲手杀了他。”
“你！！”何锐气得瞪眼，吼道：“卧底久了你真当自己是黑道二把手了？还是说你以为自己是古代惩奸除恶的女侠？可以随意左右他人性命？呵，你走吧，弃人质的生命于不顾，一心只为报复的你根本就不配当一名警察！”
……
我默默地摘下头上的警帽，搁下腰间的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车不知不觉开到了殡仪馆。我站在门外看着躺在棺中的少女，想向她叙说歉意，可我知道进去了也会被赶出来，于是只好默默地离开了，独自迷茫地走在无人的街头。
何为正义？为人民铲奸除恶，为自己死去的家人复仇自然也算，这是我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已经死去的人伤害了活着的人，真的值得吗……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模糊视线下仿佛看到家人们在向我招手，我精神一震，立马跑过去，可没跑几步，身体突然悬空，“扑通”一声掉进了被掀了井盖的下水道。
我双手划拉着井水，头顶有源源不断的雨水灌入，让我几乎无法抬头看那圆圆的天，而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也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那么得微乎其微，我停止呼救，看到井壁上方有一排铁梯，但根本够不着，于是我从口袋掏出进水的手机，打开那一刹那我惊喜了一秒，可还没等我点击通话屏幕就黑掉了，再怎么按开关也没用，我努力平复了一下焦虑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扔出井外，保留力气等待救援。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雨没停，也没有人经过，我的力气渐渐耗尽。我看到头顶的铁梯似乎随着水位的上涨离我近了不少，于是我想最后拼一把。
我努力攀着光滑的井壁，向上够最下面那道铁杆，右手一点点接近，终于我一咬牙抓住了铁杆，我欣慰地笑了，铆足了劲儿想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可没想到“啪嗒”一声，铁杆生锈的一端脱落了，划破了我的手掌，头磕到井壁后整个身体又重新跌入水里。
疼痛和脱力让我精神恍惚，手划水脚蹬水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沉，呼吸逐渐困难。
我就要这么死了么？我真的做错了吗？连老天都容不下我了？
呵，爱的人都不在了，想杀的人都被我杀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吧，与其在牢里度过此生还不如就此离去。
可是，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啊……
算了，就这样吧……
渐渐地，我闭上双眼，任凭沉重的身体下坠，下坠……
二十八年的人生开始在清晰地脑海中倒放，十年寄人篱下，十年舍命追凶的过往放得飞快，最后停在八岁生日那天：温柔的母亲在给自己准备生日大餐，爽朗的父亲把自己一把抱起，用胡子亲昵地蹭自己的脸，可爱的妹妹在一旁扯着自己裤腿问：姐姐姐姐，我给你唱生日歌，现在就打开蛋糕盒子好不好……
我笑了，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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