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兮

“呼~”酒肆一个呼气,俩人头就同时转了过来。

被称为知了的男子一身浅绿色长衫倒也是一副翩翩君子样,只是一开口那拉垮的气质就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哎臭老头儿我就说一会儿就醒了吧!敢不敢叫我声爷爷证明我说对了?”

“叫什么?”

“爷爷!”

“哎!乖孙子!”

“我特么”

知了伸脚就踹,得亏老头儿身体灵活一个转身就躲开了,不然一脚下去不是伤就是残。

“都别闹了!”俩人瞬间乖得跟只鹌鹑似的。

酒肆脑瓜子哇哇疼,想闭眼休息会儿,脑袋里却一直重复着那孩子说的话“我叫墨子君………我叫墨子君……我叫墨子君……”索性直接坐了起来,眼里满是怅然。

“阿知,你见过那孩子了吗?”

“见过了。”

“他说,他叫墨子君。”

墨子君,记忆里是个好久远的人了。当年他把酒肆带回来时短暂的见过那人一次,清风朗月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翩翩公子,只这一眼他记了一千多年,以至于看见那孩子时他都以为再次见到了那人。

“可是阿知,他都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行知想张口说点什么,喉咙好似塞住了一般。

酒肆五百岁出门游历时,是他亲自送她出发的。此去百余年断断续续都有音讯,只是后来酒肆告诉他,她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想隐居一段时间,让他莫念莫念。他的小姑娘一向乖巧懂事,他自是不会约束于她。

只是后来过了好多年,他才收到她一丝丝微弱的求救,此后的很多年他都在焦急慌张的寻找着她的踪迹。

当他找到不归山时,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站在不归山断魂崖前,回头望着她身前的人,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土地里,决绝又绝望的弯起嘴角笑得惨烈。

“墨子君,你不放过我,我自己放过自己。”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这是他送酒肆出游后的第一百六十年,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的小姑娘,行知很是想哭。

最后,行知抱着昏迷不醒的酒肆,回头看了一眼从始至终不露悲喜的男子,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在他把酒肆带回去的第六年,酒肆醒了,也许在她六百六十六岁这年,福泽降临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不至于再在床榻上孤独的躺下去。

次年瑞雪,行知受托把墨子君葬在不归山断魂崖旁,这几年墨子君不知道从哪儿移植了颗老桃树过来,他就把墨子君埋在树下,想来有树为他遮风避雨,他也不至于太凄惨。

这事儿一直没告诉酒肆,可是当他回来,酒肆还是早就知道了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问“墨子君死了对不对?”

行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有关墨子君的一切,酒肆那双眼睛直白得好像什么都知道,比如他为什么从没追究墨子君的过错,比如他为什么会去送墨子君最后一程。

那年他站在不老山前,看着酒肆跳下去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不老山断魂崖寻死没人救得了,一命换一命也救不了。

不归山断魂崖在洛川界人尽皆知,算是同时介于洛川界和墨河界两界之间的特殊空间,从断崖上跳下去,掉下来的只能是尸体。

可是那天酒肆从上面跳下去,墨子君也奋不顾身的一跃而下,最后,他站在崖底看着墨子君就这么抱着酒肆缓缓飞了下来。

见他满脸不可思议,墨子君抱着酒肆走了过来交到行知手上,然后用手轻轻擦了擦酒肆还未干透的泪痕。

“好好照顾她,断魂崖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可能要多沉睡几年,你也不必担心”

随后他又用额头蹭了蹭酒肆的头发,眼泪一串一串的砸进发丝里,行知只当没看见。

“我也没有几年可活了,我死后也不必告诉小酒肆,只是想拜托你,抽空帮我收个尸,就把我埋在断魂崖上忏悔。是我对不起她。”

行知不想知道墨子君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够从断魂崖救下酒肆,也不想追究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想赶紧把他的小姑娘带回家,让她呆在那个她生活了五百年一直在等她回去的小屋里。

直至酒肆醒来和墨子君死去,行知再没提起过墨子君这个人。但他心知肚明,酒肆知道他没说过的这一切。

当老头儿抱着那个三岁小孩儿找到他,说完来龙去脉后,他就明白,墨子君在酒肆这儿,触碰不得。

至于那个小孩儿的来历,暂时还探查不到。只是那眉眼和墨子君如出一辙,只能先送回不山看看。

看着酒肆恍恍惚惚,行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过于激动。

“阿肆,你看着我。那小孩儿不是墨子君!尽管他说他叫墨子君,他也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墨子君!”

酒肆渐渐回神,脑袋偏着思考了一下。

“我想见见他,阿知,一千多年了,我还没去看过他一次呢。”

“好,我带你去不归山看他。”

酒肆的状态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沉睡后刚醒来那几年,整个人平和又毫无生气。

现在的洛川界正值三月,不归山上绿意盎然又生机勃勃,马上就到断魂崖了,行知不露痕迹的轻轻扶着酒肆的肩膀。

一入眼帘就是一片遮天盖地的桃花,一朵一朵的紧凑着争奇斗艳,风一吹又簌簌地飘散下来翩翩起舞,撒得一地玲玲玉碎,当初那颗桃树已经茂盛到遮住断魂崖的大半边天了。

酒肆看着桃花树下坟头上铺满了一层花瓣,前面插着的墓碑上写的墨子君几个大字一看就是自己的字迹,而下面“之墓”两字是墨子君自己写的。

酒肆这时候挺想笑的,哪有人墓碑的字迹都不一样,她摸着自己写的墨子君三个字,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写他名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他为自己刻碑是怎样一种心态。

笑着笑着,眼泪还是悄悄掉在花瓣里消失不见。

以前她觉得,人生嘛,不是悲便是喜,那不如控制自己可控的,放任那些不可控的。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她有好好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而有的人为什么都不真诚。

“阿知,我们回去吧,不管那小孩儿是谁,把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我和他之间没有一丝瓜葛”

墨子君,我们之间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

一直被自动忽略老头(哎!我呢我呢!话也插不上一句,怎么去哪儿也不问问我去不去!我就这么成个透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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