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寒料峭

贞观十年,二月十五,惊蛰。

春寒料峭,夜来花柳。

长安最近流传一句脍炙人口的诗词: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诗意只在诗面上,成了初春时节人人挂在嘴边的童谣。

按理说这首诗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却偏偏没给人突兀的感觉。

作诗之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姓漆名矢,字很润,号加钱居士。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取这么俗气的字号。

此人来历跟脚皆是谜题,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跟脚的人,偏偏才华横溢,七步成诗,引得太子殿下侧目。

他如今住在安乐坊的宅子里,宅子都是太子殿下赏赐的。

诗名‘春江晚景’,是漆矢半夜在写在安乐坊河边墙上的,署名漆矢。字很一般,诗很不一般。

后两句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

西市有家酒铺盛名长安。

取名“酒不见”的酒铺,有好久不见之寓意,掌柜的应该是个读书人。

酒铺名字取得很好,不过对漆矢来说,当真是店如其名——“酒不贱”。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漆公子,又来了?”店里的小二抱着酒坛酒碗走过来,给漆矢倒了一碗酒。

是‘酒不见’的招牌桃花酿,二两银子,很不便宜。

“不欢迎?”漆矢一挑眉。

“哪儿能呢。”小二眉开眼笑,这位如今在长安风头正盛的公子哥,走到哪儿都是块金字招牌。

“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漆矢摆摆手。

小二应了一声,退下了。

不多时,一个锦衣绸缎、头戴高冠的微胖男子快步走来。

“漆公子,你找我?”男子站在漆矢旁边,微微弯腰。

“坐。”漆矢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掌柜的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我没钱结账。”漆矢很直截了当。

掌柜反而松了口气。

“公子在小店无需结账。”

“是太子殿下的关系?”漆矢抓起酒坛,将酒碗推到掌柜面前。

“不是。”掌柜摇摇头,却没敢端起那碗酒。

“那是什么原因?”漆矢自顾自喝了口酒。

犹豫了下,掌柜说道:“仰慕公子才华。”

“读书人?”漆矢问道。

“对。”掌柜点点头。

“为何经商?”漆矢看向掌柜。

唐朝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一直不高,读书人经商,更遭白眼。

“家道中落。”

旧事重提,掌柜有些哀怨。

漆矢忽然笑道:“你很会说话。”

……

漆矢最后果真没有结账,却也没有喝霸王酒。

走的时候,问掌柜借了副纸笔,在墙上题了首诗:

面如潭水色更清,未识蹉跎欲半生。

春至长安不见铺,时新入座酒闻名。

有诗,无题。

掌柜的感激涕零,一首诗,抵得过百坛酒了。

出了酒不见的门,有个暗红袍子的宦官等在门口,身后站着两个披甲侍卫。

漆矢心底叹了口气,总算来了。

宦官走到漆矢面前,问道:“可是漆矢漆公子?”

漆矢点点头。

“圣上有请。”

……

大唐是李家的天下。

李世民,一个后世人人皆知的皇帝,开创贞观盛世。

漆矢更喜欢叫他李老二,因为这个皇帝陛下并非嫡长子,皇位也是次子夺嫡所得。

玄武门之变,李老二差点杀光了他的兄弟姊妹,踩着他们的尸体登基。

太上皇李渊,在一夜之间苍老,再也提不起心气,托着疲惫的身体住进太极宫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寒风吹在漆矢的脸上,冷得他直打摆子。

拢袖走在狭长的甬道中,心中百感交集。

他到唐朝已近一旬。

穿越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还穿着后世的衣服。

跟所有穿越的套路不同,他梗着脖子喊了半天系统爸爸,也没见有回应。

再后来,遇到了李承乾,凭着后世背的两首诗,征服了这位大唐如今的太子殿下。

之后,就成名了。

在太子殿下的嘴里,他成了前无古人的才子。

一时间,名动长安城。

所幸太子殿下将他安置下来,他也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一旬光阴。

可他知道,不光李承乾喜欢诗词,他那个李老二父皇,一样喜欢。

李承乾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当然比他那个成精的父亲要好糊弄许多。

太极宫成了李渊的寝宫,李老二就搬到了大明宫。

红袍子宦官带漆矢到了大明宫门口,就驻足不前,夹着嗓子说道:“漆公子,陛下在里边等你。”

漆矢独自走近那座闻名已久的大明宫。

哒、哒、哒……

踩着长靴走在空旷的大殿,每走一步,都有回声萦绕。

大殿的正前方高台上,背对大殿站着一个人。

黄袍,龙纹,金冠。

赫然正是那位名传千古的皇帝陛下。

漆矢停在大殿中央,跪在地上,深深叩首,大声喊道:“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久没有回答,漆矢却不敢抬头。

封建社会的规矩,他在来的时候就刻在了脑子里,很怕一不小心丢了脑袋。

“起来吧。”

李世民的语气很平淡,却很浑厚,在大殿中,竟比漆矢大声喊还要洪亮。

“谢陛下!”

漆矢再次叩首,然后站起身,立在大殿一侧。

李世民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

高台上,李世民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漆矢身上。

漆矢顿时如芒在背,额头冷汗直冒。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男人,一双眸子比枭鹰还可怕,似乎能一眼看穿人的内心。

“听说你能诗善赋,力压长安子弟?”李老二陛下问的第一句话让漆矢稍稍松了口气。

“他人谬赞,草民愧不敢当。”漆矢作揖,答道。

“你的诗朕都看过,确实有嚼头,不过……未免太老成了些?”李老二神色漠然。

漆矢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低头作揖,不敢言语。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老二的声音在大殿回响,这是漆矢在一次醉酒后,大声朗诵的诗词。

李白的诗,千古名句,被漆矢剽窃借用。

漆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流。

“说吧,接近太子,所谋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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