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在红色庙门前摇曳,淡淡的红色灯笼在风中微摆。
黄昏已经过去,西边的天空垂落,从东边到西边,像宣纸上渲染的水墨画,浅浅洒上了金粉般的孤星。
宋屹立于庙前,一袭黑袍,双手抱臂,目光朝向太阳落下的地方。
向西一直走,是长陵。
施茗手提灯笼,款款从阶上走来,宛宛若方才的残阳,红色裙摆搭在台阶上,青丝如瀑,半面脸庞被白纱遮挡,只露出如青山远黛般的眉眼。
施茗走上台阶,看到宋屹时脚步微微一顿,如此寂寞的背影,仿佛无所归处一样。
应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宋屹转过身,眼里似淬入陈墨,施茗一愣,浅浅福了福身,带着惜月走了进去。
“小姐,方才那人是谁,眼神好生恐怖。”惜月小声说。
施茗回想起方才擦肩而过的时他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像浸了一夜的露水酿成的冷清,令人望而却步。
施茗摇头,将灯笼交给惜月,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一,虔诚道:“神明在上,愿我朝歌四境皆安,百姓和乐,无饥,无荒,无灾,无害,太平永存,盛世不朽……”
再出来的时候,施茗下意识向那边望去,玉兰树下只有空荡荡的石桌,石凳上飘落着零星的玉兰,一旁掉落着一只玉镯。
“小姐,咱们得快点儿赶回去,再晚老爷该催了,”惜月望着小姐道,“今夜中秋夜,宫里设了赏月宴,老爷特地叮嘱我们不要迟了才好。”
施茗应着,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捡起了玉镯。
淡淡的青色玉环,银饰与玉兰相映,落在手中冰冰凉凉的。
“走吧。”她道。
夜幕笼罩之前,施茗赶回了颍州。方到城门,车马缓缓停了下来,施茗揭开帘子,吴妈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施茗递出手帕,道:“吴妈妈慢点说,什么事这么着急?”
“小姐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宋朝二皇子已经到宫里了,”吴桂芬来不及接过手帕,握着施茗的手道,“快逃吧,再不走,就真要嫁给那泼皮无赖的宋国二皇子了……”
“无论如何,我总要先回家的。父亲还等我去夜宴呢。”施茗将手搭在吴桂芬手上,安抚道,“放心吧吴妈,我自有办法。”
放下帘子,施茗示意惜月直奔相府。至相府,施茗拜见过父亲便带着惜月回了自己院内。
“这宋朝当真是不要脸,多次冒犯我朝,陛下开明才不与他们计较,现在倒好,尽使些这种阴险手段,还派出个什么二皇子来恶心我们小姐……”
襄西苑外,婢女们的谩骂声不绝,施茗坐于梳妆镜前,桌上摆着一幅人物画,画中女子风华绝代,令人注目。
惜月轻轻抚上施茗的发髻,道:“小姐……您当真想好了吗?这样做,可再难回头了。”
“惜月,我意已决,”施茗笑道,“郑叔那边再有消息吗?”
“没有了,”惜月从一旁拿起发簪,“郑叔传信说他过几日便回来了。”
“传信给他,让他直接去洛洲等我。”
施茗望着自己头上的点翠金簪,碧兰在她头上宛若成真,更是衬得她国色天香。
“惜月,摘下吧。”
“太子殿下亲赐的,今日中秋宴,您也不戴吗?”
“中秋……亦是母亲的祭日。”施茗阖住双眼,轻声道,“摘下吧,太招摇了,跑起来不太方便。”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高朋满座,此间举杯相贺声不断,舞女不绝舞姿翩翩,宴席还为开始,这些世家公子哥们便都已双眼迷蒙,流露出一派痴迷的神色。持酒未饮,已有一番醉酒模样。
施茗坐于对面,尽管尽量地在远离人群,却还是免不了要应酬,总少不了笑着同那些夫人小姐们打招呼,顺带着解释一下“前几日为何没有去谁谁谁家的赏花会”、“今天衣服的料子是哪家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很烦,施茗好不容易脱身,倚着桌子,轻轻扶额喝着小酒。
“天子到~”殿外高声吆喝着。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施茗也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殿外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一群人,皇帝老儿走在中间,一旁所伴即李夫人,一席嫣红长裙拖地,衬得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没了气场,连方才殿中央跳舞的颍州花魁都不显颜色。
真是好看,施茗暗暗道。
感到有目光注视着自己,施茗目瞥过跟在后方的男子,相貌平平,面露猥琐,这便是宋国二皇子吧,只一眼,她便再不忍心看,心中暗道这皇帝老儿是不是同她有仇,收回了目光,同站在一旁的花魁池君换了眼色,池君点了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今日中秋宴,亦是家宴,你我之间无君臣之别,尊卑之分,诸位爱卿,入座吧。”
“谢主上。”
宫宴正式开始,舞乐声又响了起来,宴上一片和谐,男席与女席又有所不同,男席那边多聊官场之事,这类宴席,最是同同僚交好,巩固势力的好时候了。女席则多注重趣谈八卦,这种情况下,施茗必然是八卦的中心,是这些小姐夫人们谈论的对象。
施茗倒是还好,她坦然地接受着众人的议论与注视,惜月可就有点受不了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戏园子里的猴子一样,不禁有些抓狂。
“放轻松,”施茗喝了口茶,淡淡道,“不要打草惊蛇。”
惜月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
宴席中途,男席那边站起了一人,手中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殿中央走去,正是宋朝二皇子,开始高谈阔论,一副醉汉模样。
“小姐。”惜月在施茗耳边轻轻说。
“嗯,”施茗喝下一盏酒,“是时候了。”说完,便扶着额站起身,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在惜月的搀扶下向殿外走去。与此同时,李夫人身旁的婢女也跟了出去。
出了殿,施茗便朝着一处偏僻地方走去,在那里,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池君。
“小祖宗,你可算来了,”池君忍不住道,“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你也敢做,真是活够了。”说着,狠狠地戳着施茗的额头。
“哎呀错了错了,关注本小姐的人太多了,实在不好脱身,”施茗边躲闪边道,“快把东西给我吧,再晚就要被皇宫里的人发现了。”
池君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施茗:“这是给你和惜月的夜行衣,怕你路上受苦,还给你装了点现金。”
“嗯嗯,多谢池君姐姐,如此大恩大德,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惜月也已带了包裹过来,在一旁等候。
“还有这个,”池君掏出一支金簪,“段清野上次在酒楼拍卖上买下来送你的那个,你没收,他就留在酒楼了,说你若是不收便一直放着。”
时间比较紧,施茗没心思再去吐槽这幼稚如孩童般的行为,只是匆匆揣进怀中,道:“那我走了。”
“等一下,”池君看起来十分不情愿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这个你带着,花间壶的酒楼遍布各国,有事拿着玉佩去找当地的管事,省的我还没等到你报恩你就死了。”
施茗伸手接过玉佩,手指摩挲着,冰冰凉凉的触感,令她眼眶有点红,她知晓池君的口是心非,也不再玩笑,只是道:“你也快回去吧,免得一会儿被发现了受我牵连。”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施茗捏着玉佩,“等我查清了母亲去世的真相,等狗皇帝不打算把我嫁给那个二皇子了……就回来。”
“那恐怕很难,”池君笑了,“不过等你回来。”
施茗也笑了,拉过池君狠狠抱了一下,便带着惜月头也不回地朝宫外奔去,走时还顺手摸了摸池君的头。
“哎施瑾瑜你又摸……”
殿内,方才出去的婢女又进来了,搭在李夫人耳边说话。
“跑了?”李夫人问道。
“是的。”素兰点点头。
“不愧是她的女儿,做事情真是她的风格,”李夫人端着酒杯道,“不必追回,派人跟着,本宫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殿中央,宋朝二皇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他大宋朝的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真真是让这些朝歌的大臣们都“长了见识。”
许是连宋朝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宋朝使臣站出来打断了自己皇子丢人现眼的行为,甄武示意将二皇子拖了下去,随后向朝天子行大礼:“外臣参见天子。”
“爱卿快快请起。”
“多谢陛下,”甄武站起身,“此次我们前来,一是为了向朝歌天子表达中秋贺意,”说着,让下人将贺礼呈了上来。
“其二,听闻贵朝箬兰郡主才貌双全,已到及笄之年,而本朝二皇子也已及弱冠,臣特代表宋朝向箬兰郡主求亲。”
话音刚落,殿内便嘈杂声四起,众人皆知箬兰郡主才情容颜皆为一绝,今日再见这二皇子,更是与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觉在心中为施茗惋惜,只是不会有人因为这点惋惜得罪君主罢了。
因此人群里传出来的多是恭喜恭维之声,也有人不说话,转头去看施鄞,却见这人正悠悠然地喝着茶,不禁道此人心真大,自己女儿都要被祸害了还无动于衷。
皇帝连连道好,正要开口应允,门外一阵骚动。
“怎么了?”皇帝颇有不悦。
“报报报——”殿内冲进来一个小太监,“施小姐她……她翻宫墙跑了!”
殿内一片哗然。
“什么?!!”皇上拍案而起,一把推翻眼前的桌子,他国使臣还在这儿,自己大臣的女儿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这是何等耻辱!
“咳咳咳……”皇帝猛的咳嗽起来。
“皇上,”李夫人忙站起身,一边扶着皇帝坐下,一边朝下人道,“还不快去追。”
“是!”
说完便奔出大殿,独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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