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棂洒进屋里,四周一片寂静。
她眉心紧拧,微微晃动的头和颤抖的双唇,像是在噩梦中极力挣扎痛苦不堪。突然她睁开双眼捂着胸口猛地坐了起来,额上渗着微汗,她失神地看向床头那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静坐半晌后,她抬手抽出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腕上,缓缓拉动,她咬着牙,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充满了入骨的恨意。
手上的剧痛如期而至,她缓缓闭眼,低声闷哼了,似乎是不满足现有的疼痛,她抬手又是一刺,手腕上鲜血渗了出来,将底下的订单染染得一片殷红......
屋里的细微动静还是惊动了屋外的人,门“咯吱”一推开,思黎掌着油灯进来,看着她疯狂的样子微微一怔,接着走了过来用力掰开她手心夺走那根发簪,仔细察看她腕上的伤口。除了正在渗血的两道新伤口,她纤细的手腕上纵横交错着长短不一,深浅不同的伤痕,有些早已淡化到只剩微微泛白,有些痕迹却是刚脱茄后的腥红,长年累月积累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
思黎一言不发地替她涂抹药物,包扎伤口,他动作柔缓,像是生怕再弄痛她。
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顾伊人又抬眸看向思黎,他那张小脸被摔得鼻青脸肿,她苦涩地笑了笑,有些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头,问道:“我没事,你的马可驯好了?”
“驯好了。”思黎有些不悦地躲开她的手,转身去放好那些药具。
顾伊人看着落空的手掌微微一怔,随即又笑了笑,小思黎是真的长大了。
思黎的背影滞了滞,低声问道:“他们说你今日午后便没出过房门?”
“嗯。”
“那你是不是一日未进食?”
顾伊人沉默。
思黎倒了杯水递给她,有些生气,“以前在外行走时我伺候你就算了,现在回了大渊,将军府里奴仆丛云,你还是不让别的婢女伺候,自己一日三餐都照顾不好!”顿了下,他又提高声量道:“总把我拘在你身边贴身照顾,才会......才会传出那种不像话的流言。”
顾伊人喝了口水,笑着看他:“你很在意那些流言吗?”
思黎挑眉,“我是男儿,有什么好在意的!你可是个未嫁女子,就不怕吗?”
顾伊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放下杯子重新躺了下去,背过身子后默了片刻,她低声道:“我没办法再相信别人,也没办法毫无防备地让其他人再靠近我。”
“......”
思黎抿了抿唇,低声道;“......那你为何又相信我?”
她叹了口气:“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被人在死人堆里捡了回来;也跟我一样,都曾经被所爱之人背叛; 跟我一样体会过最亲的人死在自己怀里的痛苦......思黎,你知道吗?看到你便看到了我自己的过去......思黎,你就是我啊!”
泪水在思黎的眼眶里打转,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哽咽了许久,他赌气似的大声道;“那你为何要答应去做什么静王妃?成婚后困在王府里哪里都去不了,我们要如何去报仇?”
见他情绪失控,顾伊人又起身坐好,拉着他的手耐心解释道:“思黎,你要知道,你想杀的那人是九黎的王,而我想杀的那个人是北周的王!我们在九黎和北周游荡了五年,别说杀他们,就是连面都没能见上!”
泪水从少年倔强的脸上滚落下来,他又何尝不清楚这些。
顾伊人抹去他脸上泪水,“我想嫁的不是大渊国的静王,我想嫁的是他那块封地,你知道他的封地在哪里吗?”
少年茫然地摇头。
“豫州!”
“......”
少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抬头看她,眼中有微光闪烁。
顾伊人缓缓点头,“豫州西南与九黎接界,往东到并州不过三四百里的距离。”顾伊人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今天一看到父亲书信时便想到了信中所提到的静王那块封地,豫州虽不如其他地方富庶,却胜在地势偏高,易守难攻,此地若是能屯上重兵,进可攻九黎,退可防北周,甚至可防......大渊,我怎么想都觉得此处是我顾家最好的退路!”她顿了顿,又道:“自古最忌功高盖主的武将,父兄一心守护大渊,可大渊并不会一心守护我父兄。”
“思黎.......你说过只要能报仇,要你做任何事都行。我也是一样啊!只要能杀了那人,只要能守护顾家......我做什么都愿意!”
“......”
思黎的双眸像是在燃烧一团火焰般充满着力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思黎明白了!以后,伊人姐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这孩子已经好久没叫过她姐姐了,顾伊人微微一怔,又晃了晃包扎好的手腕,“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再守在这里,去歇息吧!”
思黎转身吹灭油灯,俯下身子躺在床下的脚踏板上,淡淡地道:“今夜姐姐就让我睡在这里好了!”
“......”
这孩子,顾伊人心头一䁔,无奈地摇了摇头,伸腿踢下床被子交待道:“天凉,别冻着!”
“嗯。”思黎声音沉闷。
深夜俱寂,月色凉如水,脚踏上很快便传来思黎均匀浅浅的呼吸声,听着他轻浅的呼吸,伊人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也很快的再次入睡。
次日清晨,吴大头没轻没重扯着大嗓门捶着顾伊人的房门:“将军大小姐,将军大小姐,这马车都备好的,您怎么还没起床啊?”
这呆子,要他不要叫将军改口叫大小姐吧,他倒好,组成个新名称叫“将军大小姐”。
被他吵得脑袋嗡嗡,顾伊人烦躁的坐起身,打着哈欠道:“啊......啊........思黎,给他开门去。”
思黎起了身,把脚踏上的被子往床上一丢便走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吴大头看到身穿亵衣的两人,一个打着哈欠,另一个打着赤脚出现在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里时,眼睛不由得瞪得老大,表情十分怪异,一副窥破天机不知所措的样子。
思黎也不搭理他,径直朝还在床上的顾伊人喊道:“姐姐快点穿衣,我去给你打洗漱水。”见床上披头散发的顾伊人点了点头,才又重新把门关了去厨房打热水去了。
吴大头僵直地站在门前,眼睛眨了眨,嘀咕道:“昨儿还说下不去手呢!这将军大小姐骗人的毛病还是跟以前一样啊!”接着又想到那头顶发着绿光的某个王爷,又叹了口气,“还真是......可怜!”
后院走廊过来几个军士,请示道:“吴将军,大小姐昨日备好的行李已经装好车了,顾统领要我们来问大小姐可还有什么东西要带。”
“好了好了,等会将军大小姐自己会看着办的,你们去把马喂饱,绳索再仔细检查一遍。”吴大头看了看那边打着水过来的思黎,赶紧挥挥手把几人打发走了,自己也挺了挺腰杆,故作镇定地背着手离去。
一个时辰后,与兄长用过饭的顾伊人站在郡守府大门口,惊诧地看着面前一个百十来人骑着高头战马的军队和队首得意洋洋的吴大头,再看看那两辆制式华丽马车,和车顶那几面迎风飘扬的西北军战旗。
她十分不解地看向自家兄长:“去个京城而已,兄长觉得我用得着他们这般隆重的护送吗?”
顾长宏笑道:“确实用不着。”
伊人摸了摸头,“那兄长是想替我这个未来静王妃撑场面吗?”
顾长宏又笑道:“兄长倒也不是如此迂腐之人。”
“那是为何?”
顾长宏了指巷尾,那有辆马车正缓缓过来,“那是史大人的家眷,她们刚好也有事需要回京。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几处小县又常有山贼和水匪出没,为保险起见,史大人拜托我派军队护送,你与她们一起走,相互也有个照应。”
伊人丝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又偏头看着顾长宏身边的红胡子黄锋,眯着眼睛笑道;“那......把吴大头换了下来,要黄锋跟着我吧!”
还未等顾长宏表态,那边黑胡子吴大头已经跳起脚了,“将军大小姐,您可不带这样啊!我哪点比红胡子差?”
顾伊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话太多了,很吵。黄锋多好,武艺高强办事得力,说得少做得多,比你可好太多了!”
吴大头的脸涨得通红,那边黄锋的腰杆挺得越来越直。
顾长宏笑道:“好了,你别逗他了,黄锋我留在身边还有要用之处,你若嫌他话多,扣他些军饷就是!”
“......”吴大头气到翻白眼,却又不想失了这次难得的进京机会,只得闭紧嘴巴再不出声。
“那好吧。”顾伊人倒也爽快,也不喊着要换人了。
那边思黎牵着两匹马过来,通体枣红的是凌风,通体黢黑的那匹正是他昨日驯服的顿河烈马。伊人走了过去牵过凌风,思黎爱不释手地抚着那匹顿河马,眼里闪烁着星光。顾伊人问他:“取名字了没?”
“渺露.......我叫它渺露。”
“月亮?”顾伊人在九黎国呆过两年,知道渺露在黎语的意思是高高挂在天空的月亮。
思黎点了点头,他轻声道:“我最小的妹妹便是叫渺露!”
“......”
伊人微微一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出声询问。
那边史大人和家眷的马车已经过来,兄长招呼伊人一起过去打招呼,要回京的是史大人的夫人袁氏和两位小姐。顾氏原本就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生出来的两位小姐也极为俊俏,大小姐史巧俏,十八九岁模样,文静秀气,小小姐史香芸,十五六岁,俏皮活泼。也难怪史郡守不放心她们独自回京,非得趁着顾家大小姐回京时一起走。
顾家父子在并州驻军多年,与史郡守交情匪浅,那自然也是极为重视这次史郡守之托,打着护送未来静王妃的名号,从军中挑了百十来位武功高强的兵士护送,再加上有顾伊人同行,那必是万无一失了。
兄长与史郡守一番客套寒暄,顾伊人也与袁氏和其女史巧俏,史香芸见过礼。整合了马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并州城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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