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坠落，演化为星云万里。
绵延了几十光年的璀璨星光穿越时空而来，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留下道道残影，壮阔美丽如神话中织女所织之布。一艘艘涂抹着不同标志的飞船破空而来，撕扯开一条条光怪陆离的通道，缓缓停泊在一颗淡蓝色的星球上方。
几十艘飞船远远隔开，像是在忌惮什么，在以往孤寂的宇宙中，竟然隐隐酝酿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沈放坐在会议厅内，抬头向上看去，淡蓝色的天花板上立刻泛起阵阵涟漪，投影出星球之外诡异的状况来。突然间，也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飞船的舱门齐齐打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生物走了出来，站在一个小型的飞梭上，对着那颗蓝色的星球微微鞠了个躬。
沈放的瞳孔一缩，原本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身后静静伫立的少年，问道：“他们都没有穿防护服？我记得他们只是三级文明。”
少年穿着黑色的西装，身材挺拔，姿容如玉，一双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明亮。他低着头，轻轻回了句：“他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瓶颈，意图通过基因改造的方式为自己赢取时间。”
“他们这是在自取灭亡。”沈放冷淡地看了光幕一眼，“时空管理协会早在上一个星际年的时候就颁布了《宇宙基因法》，禁止无节制的基因研究和基因改造。”
“我们很难界定什么是‘无节制’。”
少年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道锐利眼神从自己身上轻轻扫过，像刀片贴着头皮，只要往下一毫米就可以让自己血溅当场。
“为了变强罔顾人伦，罔顾道义，使社会秩序濒临崩塌的——就是无节制。”
……
“哥哥，快起床，快迟到啦！”
伴随着重重的敲门声和妹妹的大呼小叫，林渊从睡梦中苏醒，抬手抹去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我马上来。”
林渊打开卧室的门，妹妹林珂已经坐在了餐桌上，正咬着半块面包。
“你最近怎么了，睡也睡不醒？”林珂有些含混不清的问道。
“高三压力大。”林渊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个诡异的梦境，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你也注意一下，都初三了，中考也很重要。”
“我可以出国啊。”林珂有些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去不了漂亮国，加国总能去，要不我和我妈说一声，把你也接去国外，你就不用在华国卷生卷死了。”
林渊准备漱口的手立刻就顿住了。
林珂不是他亲妹妹，确切地说，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他的出生本就源于一场并不对等的婚姻，名牌大学毕业的父亲因为两家人指腹为婚的约定，被迫娶了自己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但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又怎么能长久，出生于农村的父亲不可能甘心困于小小一方天地，更不甘心往后余生都面对一个与他灵魂毫不契合的女人，在他刚出生后不久，便以读博为由，再次踏上了前往大城市闯荡的道路。
也就在那个时候，父亲认识了林珂的母亲，一个小他两届的学妹，一个出身优渥的大小姐。
剩下的情节根本不需要去问，林渊自己就可以想象出来。总之，父亲在他一岁的时候执意与自己的母亲离了婚，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白富美的怀抱。
“不用了，去国外我也很不适应，我觉得在华国挺好的。”林渊的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即使在某种程度上他可以理解父亲的苦衷，但是他始终无法原谅当时他是如何决绝地对待母亲和自己的。
足足十年没有联系啊……
直到母亲因病过世，他才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了那间小屋中，林渊永远无法忘记，父亲踏入这间屋子中的嫌弃与恍然，如果有可能，林渊相信他一定愿意一辈子都不见自己。
“走吧。”林渊快速洗漱好，单肩背起了书包，左手捎起一块吐司塞进嘴里，道：“你不是快迟到了吗？”
林珂呆呆地看了他几秒钟，突然咧嘴笑了起来：“我是说你，我是有车的。你要是走过去确实要来不及了，你要不慢慢吃，然后坐车过去？”
“算了，我早上锻炼一下吧。”林渊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对着妹妹挥了挥手，走出了大门。
打开门，寒冷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林渊抹了抹脸，神情有些疲惫，在这儿呆了五六年了，他不想、也不能融入这个“家”的氛围，即使他感觉得到妹妹和阿姨偶尔的善意，但是他知道这更多的还是疏远与嫌隙，所谓善意，只是陌生人偶尔的恻隐之心罢了。
温热的面包在寒风中变得冷硬，在嘴里逐渐失掉香甜的味道。清晨六点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摆摊的商人，所有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奋斗。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林渊就读的高中是申城一中，算是申城排名前三的中学。这种教育资源越丰富的地方，教育越是百花齐放，也越难以出现那种巨无霸高中，所有人为了一个一本，为了一个双一流在拼命，这种全民拼命，最终的结果就是提高整座城市的高考录取分数线。
所以有些时候，努力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输的不要那么惨。
林渊快步走到公交车站，狭小的车站里挤满了人，相当一部分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嘴里塞着包子，手中捧着一本单词书，正微微点头。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车来了”，原本低头捧书的学生立刻拥作一团向前挤去，林渊刚刚挤上公交车，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林渊转身点了点头，“赵安然，早上好。”
身后的女孩也点头致意，她身高中等，堪堪一米六出头。扎着乱糟糟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而锋锐，为她本不出色的相貌平添了一抹英气。
“最近压力真的很大，我每天做梦都梦到高考。”赵安然捧着书，手勾着扶栏，整个人一边摇晃一边吐槽。
“你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林渊耸了耸肩，“题目有没有梦到，万一高考考一样的就有意思多了。”
“人是不可能记住梦里面的每一个细节的，我每次醒来也只是感觉到我做了个关于高考的梦，而且我在梦里就跟第三者似的，哪里知道我在做梦。”赵安然叹了口气，“你呢？最近睡眠怎么样？”
“我梦见我在开会。”
“你就这么想工作了。以后996有的是时间。”赵安然轻轻笑了一声，“是什么行业的呀，以后选专业按照这个选，说明这是你心底里最想去的专业。”
“哦？”
“梦是人类潜意识的具象，有时候比心理测试还准。”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各自错开了视线。
开会，也不知道自己在开什么会……
与赵安然不同，林渊对自己的睡梦中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使他困惑的是，这个梦似乎毫无征兆。
赵安然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于是总是梦见自己在高考，这与她平时的生活息息相关，但是林渊平时的生活单纯地只有读书、吃饭、睡觉、上厕所，梦里的情景唯一能跟他生活扯上关系的也就一个基因改造。
难道最近学生物学魔怔了，幻想出一个未来世界了？
不对啊，要真是幻想的未来世界，再怎么说也应该自己是主角才对，可是整个梦境更像是围绕着“沈放”这个男人在展开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他身后一个小喽啰——好像从事的是翻译职位。
这是在鼓励我报考外国语大学吗？
林渊摸了摸下巴，眼神中闪现出一抹困惑。
公交车门再次打开，赵安然露出一个明显郁闷的神情，不过幸运的是，这次只上来两个人。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足有一米九以上，走进公交车的时候还要微微低头。
在寒冷的天气中，他们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甚至可以轻易勾勒出肌肉的形状。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色，连紫红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们两人打扮的一模一样，连眼镜都好像是同一个公司生产的，架在鼻梁上，折射出莫名的光芒。
他们一上来，整个公交车的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没有人感觉到不对，像是出自本能一般为这两个男人让出了一条狭窄小道。
林渊挤在座位的缝隙处，余光瞥到赵安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知道赵安然平生最恨挤公交，可在此刻，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到了扶栏上，脸上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快。
林渊忍不住看向那两个男人，他们站在车厢中央，嘴唇翕动。
“地球是不是还没有达到一级文明的瓶颈？”
“远远没有，但是听上头的意思是，也没必要给太多时间了，一级文明的星球太多了，但是现在的状况又不太好。”
“上头，你确定那个上头包括沈监察吗？”
“我怎么知道，我们只是办事的，说难听点，最底层背锅的。这件事情，你不做得罪下命令的人，做了以后，沈监察就算对你我不满，也不会真的把怒气撒到我们头上。我们再不济，丢个工作而已。”
“那我们就干了？”
“现在先别动手，你这么急着动手，更显得我们一心想要毁灭地球。我们要慢慢来，尽量两边都不得罪。这样吧，最近先调查一下地球，反正时间线还没修正，地球一月，相当于那里一个星际日，他不是给了七个星际日的时间吗？他自己也不想和沈监察闹得太僵……”
沈监察？文明瓶颈？地球毁灭？时间修正？
下意识的，昨晚梦境中的内容随着男人轻声的讨论中缓缓浮现，那个一袭白衣的男人，仿佛正跨越着时空，隔着光年的距离注视着他，那一双黑色冷淡的眼睛中，倒映着一间空旷孤寂的会议厅。
会议厅，他已经连续几天梦见会议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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