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名苑路，永盛茶餐厅。
陈然熟练地扫码点餐，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同时还不忘笑眯眯地询问林渊想吃些什么。
“没想到你还挺熟练的。”林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来了这么一句，“你说你不是第一次来？”
陈然头也不抬，道：“我很久之前来过。”
“来地球执行任务？”
陈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更快了些，“你想吃什么？烧卖还是虾饺？主食我点云吞了。”
这话有点答非所问，林渊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陈然的不自在，他点了点头，道：“你随意就行。”
“我可以问一下，什么是时空管理协会吗？我听你和布鲁先生之前交谈过。”
林渊看了看四周，在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时候，才压低声音问道。
陈然抬眼看了林渊一眼，最后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道：“你可以大胆一点，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不过你能有意识地掩盖这件事情，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接纳我们的理念了？”
“什么理念？”
“物竞天择。”
陈然嘴唇翕动，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林渊没由来的感觉到一丝慌乱，在回到学校以后，他几乎没怎么听老师讲课，满脑子都是什么“末日”“天灾”。他不是没想过把这件事情告诉公安，告诉身边的人，但是这么做除了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疯子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等到灾难真的发生以后呢？他会不会被当作“知情者”送到小黑屋喝茶？
“你不用觉得抱歉。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都不会相信。”陈然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直都是这样的。你说出去了对你没好处，你不说才是利益最大化。而且我觉得你没必要因此觉得抱歉，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的利益都是重合的，也就是说你很难遇到可以双赢的情况。”
“不能双赢，意味着利益有所冲突，我觉得能够不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去肆意伤害他人的利益，就已经算是道德高尚了，为什么非要去帮助别人呢？”
陈然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深深看了林渊一眼，问道：“你突然问这个，是想知道什么吗？还是说，你改变了主意？”
“我想多了解一下你们，你们为什么非要毁灭人类，就算我们的发展陷入瓶颈，可是这和你说的那个协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服务员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过来，在桌上放下三四盘茶点。她的表情呆滞而死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林渊立刻闭上嘴，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点。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可以把我理解为出卷者。我们的目标是选出优秀的人才，这和考试是一模一样的。”陈然拿起筷子，在碗里搅了搅，热腾腾的雾气在他脸上翻腾，遮住了他本就不甚明显的表情。
“就像你现在要高考了，你班级里也有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难道成绩不好就可以不用考试吗？成绩不好就可以永远读高三吗？”
林渊皱了皱眉，张口道：“这不一样，我们高考是因为要读大学，是为了以后的工作，这只是一个过程……”
“我们也是啊。“陈然伸出手打断了林渊的话，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笑容，他耸了耸肩，状似轻松道：”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地球在整个宇宙学校中，实际上就属于那种差生呢？“
”我不是说人类的聪明才智比不过宇宙中的其他种族，地球所具备的资源摆在那里，注定了你们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很难打破二级文明的壁垒。就算没有我们，接下来的各种灾难也会让你们走向灭绝的深渊。“
”协会反而给了你们一个机会，保留文明火种的机会。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连历史都被埋葬，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记得，有过这一段时光。“
陈然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悲怆，他看向碗中的云吞面，突然苦笑一声，道：”如果抹去一切痕迹，地球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在运行，果然啊，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一个两个变数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就像这碗云吞面，依旧是我记忆中的味道，正如七千年前，那场灾难的前夕。“
林渊睁大了眼睛，刚被夹起的虾饺掉回蒸笼，他浑然不觉，只定定地看着陈然，即使早有猜测，但是当事人如此洒脱地承认，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心凉。
”你是第四代？“
”嗯。“陈然点了点头，微微勾起的嘴角盛满了苦涩，”这才是一个轮回，第五代人类也到了生死的边缘，地球终究没有摆脱宿命的纠缠。“
林渊陷入沉默，他看着桌上的食物，明明自己连中饭都没好好吃，现在却根本感觉不到饥饿。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道：”那你向我透题，这不算作弊吗？“
”呵。”陈然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明显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在看到林渊脸上出现尴尬的神情后，他才慢悠悠道：“这次的考试主题是基因改造。嗯，算是紧跟时事了。”
基因改造？林渊不动声色地看了陈然一眼。
这个曾经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词语，最后成为了第一场考核的主题，是两者有什么联系吗？那一句紧跟时事，难道是紧跟整个宇宙的时事？陈然反复强调考试是为了选拔优秀人才，什么样的选拔非要以文明崩塌为代价，只是为了选取那几个人，还是说，这个协会本身也并不牢固，面临着近在咫尺的灾难呢？
提前出手，亲手覆灭地球文明是迫不得已？而所谓的选拔优秀人才只是为了保留文明的火种？
陈然给的信息不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刻意在隐藏些什么，总之林渊可以给出很多种解读方法。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个星期以后，灾难必将降临，这是直觉，也是理智给出的答案。
“基因改造，近些日子来在宇宙里算是掀起了大风浪，其实之前就有苗头，还直接造成了协会管理层的动荡。”陈然用筷子点了点碗，笑道：“这个时候可以跟你普及一下我们的等级。协会里的工作人员统称为监察官，监察时间、空间、命运、文明等，监察官一共分为九级，三级及以上可冠上监察之名，否则只能称先生，或者监察官。你之前听到的沈监察就是一名二级监察官，原本负责监察时间，后来转为监察文明。“
”哪个等级比较高？“
”当然是时间、空间和命运。“陈然哑然失笑道，”这是基石，同等级的，像我这种监察文明的，自动就比人家低一档。“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也知道如果放任你问下去，那么接下来恐怕要问到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东西了。“陈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林渊先听自己讲。
”我们先来谈谈基因改造。这是突破文明瓶颈的一个办法，但是远远称不上是好办法，因为我们对基因了解得太少。我们更不确定，在改变基因以后，我们还是不是自己了。这就回归到一个哲学问题，你如何证明你是你？“
”你现在在思考，但是思考的真的是你吗？还是你大脑里的皮层？你快乐了，是你真的快乐吗？还是多巴胺分泌过多了？“
陈然说到这里停住了，他看着林渊，过了半晌，见他不说话，林渊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不清楚，这是一个很宏大的问题。”林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陈然低头笑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笑道：”这就是考试的主题，基因改造，你需要牢记的是，宇宙中的生灵一直在试图突破基因的桎梏，但是如果我给你选择……“
”你会愿意接受一次基因改造吗？“
……
晚上八点，永盛茶餐厅。
顾客已经寥寥，剩下的服务员在二楼吃着晚餐，她们互相说笑着，一点也没注意到靠窗位置上两个奇怪的男人。
”他吃的好少。“布鲁一口一个虾饺，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你打算用选拔的形式？地球能选拔出多少人？“
”我也是地球人。“陈然抿了一口茶，在听到同伴的话语以后，狠狠一记眼刀甩了过来，”几千年过去，我就算再深的感情又能剩多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挡住时间的侵蚀？你不用套我的话。“
布鲁垂下眼睛，叹道：”我可没有。你是六级监察官，比我等级高，哪敢套你的话。再说，你的感情是给七千年前的地球的，又不是给现在的地球的。“
”这次毁灭，只针对人类，地球，某种意义上，你的家园并没有受到损伤。“
陈然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威势在布鲁澄澈的注视中一点点消融，半晌，他才幽幽道：”我们还是专注现在吧，主题是基因改造，我计划以一百个城市作为试点，先看看效果。“
”伤亡率太高再降难度吗？“布鲁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玩的笑话那样，让他的整张脸流露出愉悦的表情来，”我过来搭档的时候，他们说你是活在过去的监察官，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