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岁宁一见到奚薇便松开手扑了过去，半大的孩子已经有了些重量，冷不丁将奚薇撞得踉跄，背后覆上一只手支撑，待她稳住了身形才收回去。
奚薇侧目看他，微微一笑：“谢谢煜哥。”
顾庭煜回以微笑，把岁宁接过去，夹了块肉放进奚薇碗里。“北边草原进贡的嫩鹿肉，天气渐凉了，多吃些暖暖身。”
奚薇答应，低下头小口吃肉，顾庭煜挖了勺黄澄澄的蛋羹，吹凉了递到岁宁嘴边，岁宁嗷呜一口吃下。
顾庭谨戳着碗里的食物嫉妒得牙痒痒。祝榆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在他和奚薇之间游离几圈，心下了然，忍不住骂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帝后见到岁宁笑得合不拢嘴。梁帝招呼岁宁：“岁宁来皇爷爷这儿，皇爷爷有好吃的。”
岁宁看了奚薇一眼，见母亲没有反对，便从顾庭煜怀里出来，踮着脚跑到了梁帝身边。
梁帝一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岁宁乖乖叫了声“皇爷爷”，乐得他当场下旨封了长乐郡主，奇珍异宝赏了一大堆。
“岁宁真是好福气，得陛下如此疼爱。”徐皇后拍拍手吸引岁宁，“皇奶奶抱抱好不好？”
岁宁点点头，又挪到皇后怀里。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帝后是越看越喜欢，徐皇后笑着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孩子手腕太细根本戴不住，便让她拿在手里把玩。
梁帝道：“朕记得这是你嫁妆里的那只龙凤镯吧？小孩子万一没拿稳砸了，你也不心疼？”
座下徐济悬笑道：“不止，这镯子是家母遗物，皇后娘娘从不离身呢。”
徐皇后道：“太子是本宫独子，岁宁又是陛下长孙，千盼万盼才盼来这么个小公主，再贵重的东西只要岁宁想要，也是可以的。”
顾无忧不满道：“母后，我也是公主，我还是你独女呢，那镯子你碰也不让我碰一下。”
梁帝哈哈大笑起来：“就你那上蹿下跳皮猴一样，多牢靠的首饰都得给你砸喽。”
徐皇后逗着岁宁，状似不经意道：“就是，成天跟着六皇妃一起疯，哪里还有个公主的样子。”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祝榆偷偷翻了个白眼，正准备阴阳两句怼回去，碗里突然被夹了一块米糕，她一歪头，看到顾庭谨对着她摇了摇头，两个人疯狂使眼色。
——她骂我诶！
——那你也闭嘴。
——可是她骂我诶！
——这是皇宫，那是皇后。
——可是她竟然骂我诶！
——祖宗，你要是张了这个嘴我俩谁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
“朕瞧着无忧倒是学到了神女的真性情，除去了王公贵女们一身娇滴滴的气，看着都舒心了许多。”梁帝睨了一眼皇后，提点道，“皇后多虑了。”
祝榆感激看他一眼，心满意足欣赏着皇后的表情。
到底是宫斗冠军，被当众反驳也面不改色的，只是微笑应了好，祝榆自认再活八百年都学不会。
她正准备解决碗里的米糕，一扫眼却瞥见对面桌上奚薇，她正和所有人一样看着主座的方向，只是眼神冷漠得让人生畏。
祝榆戳戳顾庭谨示意他看，可再抬头那种眼神却消失了，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淡漠，就好像是她眼花了。
顾庭谨以为她打趣自己，低声骂了句有病。
徐皇后笑眼盈盈逗弄着岁宁，温声对奚薇道：“太子妃为皇族诞下长孙，实乃大功一件，可有想要什么赏赐？”
奚薇道：“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儿臣的本分。”她看向顾庭煜，眼神温柔，“况且我与煜哥情深意切，我愿意为煜哥生儿育女。”
顾庭煜眸中一片柔情，顾庭谨的衣袖被揪成皱巴巴的一片。
祝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没出息的东西。
“嘉奖自然是要有的，”徐皇后晃着岁宁的小手，“说起来，你自嫁进太子府，这还是本宫与陛下第二次见你。”徐皇后抬头看她，“生的确实标志，难怪太子为你昏了头，非要娶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进门。”
场面不好看了，宫斗要来了吗要来了吗？祝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饭碗里，耳朵却高高竖起。
说起来她嫁进皇家五年，但顾庭谨母亲早亡，后宫皇后独大，倒是从没见过宫斗的场景。所以穿越必宫斗是真的吗？现场观摩别人宫斗真叫一个爽！
顾庭煜皱起眉：“母后，儿臣与您解释过，阿薇的家人死在战乱里，她在逃亡路上被儿臣救下。是儿臣一见倾心非要娶她，母后当时也答应了，如今旧账何必翻出来说？”
“煜哥。”奚薇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倒是和和气气对皇后道，“我身子不好见不得风，无奈才在近郊别院修养了五年，父皇母后多次上门探望，儿臣每每隔着门都觉得抱歉。岁宁出生也没能及时让父皇母后见一见，实在是她在娘胎里过了我的病气，儿臣与太子商量之下还是以孩子的身体为重，便没让她露面了。”
她站起欠身，“耽误了父皇母后的天伦之乐，实在是问心有愧。”
这事做的确实于理不合，哪有儿媳和孩子五年关着门不见人的，但她道歉得诚恳，又是因为病痛无奈之举，叫人虽心中不悦但也挑不出错来。
祝榆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结果就听皇后说：“旁的倒也没什么，本宫与陛下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这皇家血脉……”
祝榆一口米糕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满脸通红。梁帝忍不住出言问道：“神女可是有事？”
祝榆猛灌一大口水：“没没没，就是噎到了，你们继续，继续。”
顾庭煜神色不大好看：“母后，岁宁确是儿臣的孩子无误，儿臣可以向母后保证。”
奚薇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皇后道：“本宫自然是信你，但文武百官不信，天下人不信，既然问心无愧，验一验也无妨。”
奚薇攥紧了拳头，顾庭煜悄悄搭上她的手，安抚地拍拍。
顾庭煜道：“母后，岁宁不过是个女孩。”
徐皇后道：“女孩也是皇家血脉。顶着个太子长女陛下长孙的名头，可马虎不得。”
祝榆忍不住了，拍案而起道：“不是，我知道皇后娘娘是好心为岁宁正名，可娘娘有没有想过，这是怀疑岁宁并非皇室血脉，起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风波。再说，岁宁长大了知道这回事会怎么想？哪个人愿意被怀疑不是父母亲生的？这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完事的，皇后娘娘要是真为岁宁好就别再动这个念头！”
“放肆！”徐皇后怒道，“顾庭谨！本宫让你教你新妇规矩，你就教她当众以下犯上？”
顾庭谨起身拱手道：“母后息怒，小榆身子不舒服头脑发昏，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徐皇后斥道：“身子不舒服就回府里待着！跑出来惹是生非做什么！我看你也没把本宫的话放在心里！”
徐济悬连忙说情：“姐姐息怒。”
顾无忧也道：“母后息怒。”
但也只有他们俩求情了，其他皇子大臣都是持观望的态度，谁也不愿意为了个不受宠的皇子得罪皇后。
祝榆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梁帝：“陛下也觉得要这样吗？”
梁帝抿了口酒，淡淡道：“神女率性，恕她无罪吧。六皇子顶撞皇后，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祝榆不可置信吸了口气，忍不住就要骂出声，那边一直站着的奚薇突然开口：“可以。”
众人闻言拧眉，岁宁直接吓哭。
顾庭煜站在奚薇身边，低声道：“不必妥协。”
奚薇对他摇摇头，孩子的哭声听得她心里揪成一团，她仰起头，冷冷地直视着皇后：“验吧。”
徐皇后当即就命人将银盆端上来，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岁宁被顾庭煜抱在怀里安抚，仍旧哭个不停。一个宫女拿着刀上前，被顾庭煜狠狠瞪了回去。
“母后！儿臣说了，岁宁确实是儿臣的血脉，您这一下下去，便是叫儿臣的心也凉了三分。”
“没关系。”奚薇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后，突然勾唇一笑，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母后想验就验。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岁宁是我的女儿，想对她动刀子，势必要付出代价。”
“你在威胁本宫？”徐皇后眯起眼，“你想让本宫付出什么代价？杀了本宫？”
顾庭煜拉住奚薇，奚薇毫不畏惧地道：“我能做得到，皇后承受不起，这就叫代价。”
“放肆！”
满堂跪俯，只余奚薇与祝榆立着，双双看向皇后。
奚薇抱过岁宁温声安抚着，不断亲吻着她的额头、脸颊：“岁宁乖，不怕，娘亲在。”
待岁宁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奚薇一把躲过宫女手中的刀，眼疾手快在岁宁的手指上划开一个小口，逼了一滴血到水盆里。
岁宁痛得霎时又大哭起来，奚薇将她整个搂进怀里，直接离了席。
顾庭煜捡起地上的刀，在自己的指尖也划了个口子，鲜血滴进盆里，两滴血缓缓靠近，一触即融。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盆里融合的两滴血，直到听见旁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血融了！血融了！陛下娘娘！血融了！郡主确实是皇家血脉啊！”
皇帝爽朗的笑声，皇后不满的斥责，还有众人的道喜声，他都听不见了。顾庭煜行了礼告退，追着奚薇走了。
宴席结束后马车上。祝榆看见顾庭谨的脸更黑了，揶揄道：“怎么了？看到你喜欢的人跟别人的亲生女儿太激动了？”
顾庭谨有气无力瞪她，踌躇许久，终于悄悄问：“你说，滴血验亲真的可信吗？”
祝榆道：“当然不可信啊，有没有科学依据！”
顾庭谨指指那个盆：“那他们的血怎么融在一起了？”
祝榆被噎了一下：“那可能就是可信？别问我啊我学渣，我又不知道原理。”
“那你说怎样才可信？”
祝榆想了想，道：“古代没有DNA鉴定，那应该只能看外貌特征了吧，毕竟孩子像爹娘，这个改变不了。”
顾庭谨坐正了：“你觉得岁宁长得像我吗？”
祝榆一整个惊掉了下巴，没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你恋爱脑疯了？”
顾庭谨打开她的手：“我说认真的。”
祝榆眼神复杂：“你是想说岁宁是你的……你醒醒啊死舔狗！那是你哥！你嫂子！还有你侄女！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啊！我服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梦男？”
“梦男是什么？”
“就是幻想自己和女主角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的傻逼！没错就是骂你！你这傻气不会传染吧？算我求求你了咱正常点好吗？你那眼珠子都要长到奚薇身上去了，现在还幻想人家两口子的孩子是你的？救命！别人穿越都是遇到一水的高智商高情商，我这碰到一个三观不正的脑残死舔狗！造孽啊！”
顾庭谨给了她一拳：“说正经的，你没觉得岁宁像我吗？”
“哥，我叫你哥了行吗？是你自己跟人家小姑娘说的你跟太子是亲兄弟，亲兄弟啊！她是长得像太子！不是你！”
“我觉得跟我更像一点。”
“哪里像？你说哪里像！”
“眼睛。”
“就因为是黑眼珠？”祝榆想一头撞死，“黄种人哪个不是黄皮肤黑眼珠的？就奚薇的眼睛要特别一点好吧？但那可能也是因为混血！这也能做梦？”
顾庭谨双手托着脸，“她嘴巴也像我。”
祝榆给他整服气了：“我早就想说了，你们几个兄弟的嘴巴都长得跟皇帝陛下一模一样。”
顾庭谨：“不过她生的更像她母亲一些。”
祝榆抓着他的肩膀狂晃他：“你清醒一点啊！那是皇嫂！皇嫂啊！”
顾庭谨：“我一定认识她。”
祝榆万念俱灰：“我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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