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青欢眼珠咕噜转了一圈，在满院人的注视中眨眨眼皮，“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应该是的。”凤凰摩挲着下巴打量众人，漂亮的凤眼里透露着精明，说出的话却毫无原则，“巽元总不会骗我们。”
一蛇一鸟同时双臂抱胸，翘起二郎腿，脚尖一抖一抖，动作出奇的一致，充满了底气不足的虚张声势。
青欢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问，“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来？万一打起来你行吗？我连毒牙都没长齐，可帮不上什么忙。”
凤凰嘴皮动也不动回她：“打不过还逃不走吗？你看他们哪个像能飞过我？”
“也是。”
“青儿，你认认人，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黎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青欢心虚的瞥了他一眼，屁股悄悄挪远了些，掩饰尴尬咳了两声，才把目光重新放回众人身上。
突然她眼睛亮了亮，指着一个人道：“你是谁？身上怎么有哥哥的气息？”
那人顿了顿，拨开人走出来，在青欢面前单膝跪下，俯下头，将脑袋凑到她掌边。
“我是裴云景，姑姑。玄尊教我修行，是以有他的气息。”
“裴云景……”青欢喃了几遍那个名字，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哥哥竟然收了徒弟，稀奇，真是稀奇。”
裴云景喉头一哽，“姑姑……”
“算起来你喊我姑姑也没错，但总感觉把我喊老了。”
裴云景抬起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平安福，目光灼灼看向她。
“姑姑可还记得这个？”
“姑姑亲手为我和兰棠做了这平安福，护佑我们长大，而今云景终于有能力报答，姑姑却将云景忘了。”
青欢没有说话。
裴云景咬牙，眼里罕见的迸发出恨意：“姑姑，云景一定会杀了将您害成这样的人，亲手割下他的头颅！”
青欢浑身一抖，去抓凤凰的衣袖：“不用不用，我挺好的，看你白白净净的怎么这么血腥。凤、凤凰，人族都这么凶残的吗？怪不得神族不敢动人族，只知道拿我们出气。”
凤凰翻她一个白眼，“撒开，要是把我毛弄坏了就拔你的鳞片补。”
青欢赶紧松手，颤巍巍问裴云景：“你说的兰棠……是哪个啊？”
话音刚落，裴兰棠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梨花带雨凑到了她跟前，和裴云景跪在一起，好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突然放声大哭。
“姑姑！姑姑啊！哇！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呜呜呜……”
青欢：“……你哭得好像我死了一样。”
裴兰棠抽抽搭搭抱住她的膝盖就把眼泪往她裙摆上蹭，碧青衣衫上很快漾开一大滩水渍，青欢吓得动都不敢动。
“你你你先放开，别这样，你……你自重！”
“不行啊姑姑，我、我停不下来。姑姑你也不记得兰棠了吗？”
青欢：“……如果我说不记得……”
裴兰棠：“哇——————”
青欢：“……”
凤凰：“……人族果然不好惹。”
青欢深表赞同。
“姑姑你知道兰棠有多想你吗？你突然就不见了，都快把我吓死了！整个沧清门找你都找疯了，还好后来知道你在哪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就跟没气了一样，还跟着一只不认识的大鸟，他好凶呜呜呜，姑姑我好怕……”
“你说谁大鸟呢！”凤凰炸毛，“老子是凤凰！洪荒时女娲娘娘补天的坐骑，九州唯一一只凤凰！”
“姑姑你看他好凶！！！”
凤凰：“我哪里凶你了！”
裴兰棠：“他还更大声了呜呜！”
凤凰：“嘿我去你的。”
裴兰棠：“他还骂我！”
“等等等等。”青欢抬手拦在两人中间，示意他们打住，“别的另外再说，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刚刚我就想说了，你们这不是个人族宗门吗？”
凤凰问：“怎么了？”
青欢面无表情抬起眼皮，幽幽道：“那你们身上，怎么都有其他族的气息呢？”
！！
“我鼻子很灵，这点凤凰说过了，所以能闻到不一样的东西。”青欢看向黎霁。
“先是这个，凤凰说他叫巽元，他自己也说自己是神族，众所周知神族是不能在人界久留的，这是天道法则，不可变更，可他好像是这个宗门的宗主？如果说是人神两族通婚之子，可身上竟然又有妖气。”
“不过凤凰信任他，那就先放一边不说。然后是你们两个——”青欢转向面前的两个。
“你们身上的气息离得近了我才嗅出。”她指指裴云景，“你，人气纯正，沾染了少许妖气，驱之不去，也就是你身上哥哥的气息。你说我养你长大，所以也有了我的气息，如果没有这些，方才你走近我就揍你了。”
她话锋一转，瞥向裴兰棠。“而你，也说是我养大，可我在你身上没有感觉到我的气息，也没有哥哥的，反而有别的妖的气息，甚至还有鬼气——”
“那可是死人界的东西，你为什么会有？”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裴兰棠，裴兰棠一一回答，“姑姑说的是奢比尸的气息吗？我中过尸毒，所以有妖气和鬼气残留很正常吧？”
青欢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可你的皮囊之下，更深处为什么还有神的气息呢？”
裴兰棠面色如常：“姑姑说小黎子身上有神气是吗？”
“是的。”
裴兰棠道：“我和他是夫妻。”
黎霁和裴云景同时脸色一白，青欢了然点头：“难怪。”
黎霁急忙想解释：“我和她没有……”
“没事，我都懂。”青欢打断他，“你别说了，虽然我年纪小，但我都懂的。”
黎霁：“……”
凤凰：“……见笑了，丫头话本子看得多。”
青欢清了清嗓子，将目光放到更远处，落在楚赢和陆镜身上。
“服了妖丹的人族。”
陆镜道：“我们可没有杀妖取丹，是掌门师兄送给我们的妖丹，我们是好人。”
“掌门师兄？”她转向黎霁：“在说你？掌门？”
黎霁道：“是前任掌门，玄英。”
青欢眉心簇成一团，“你是说你的师兄，是我哥哥？他还是这个人族宗门的前任掌门？”
青欢噗嗤一声笑出来：“哥哥可是妖族。”
陆镜垂下眼：“从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青欢又道：“哥哥没有师弟。”
陆镜反驳：“我们师出一门，他怎么会没有师弟？我师父是沧清门初代宗主迴云仙尊的师弟，我们和裴师兄都是嫡传弟子。”
青欢重复：“哥哥是妖。”
陆镜道：“你也是妖族，迴云仙尊不还是收了你为弟子？沧清门历来没有排斥妖族的传统。想来是师父瞒下了师兄的身份，就像迴云仙尊瞒下你的身份一样。”
青欢撇嘴，“你既然知道哥哥是妖族，那你可知道我哥哥是妖族唯一的王？妖王会来人间拜一个凡修为师吗？况且我从还是个蛋的时候就和哥哥待在一起了，从未有一天分开过，我怎么不知道他还偷偷来人族找了个师父学本事？”
陆镜和楚赢双双一愣。
是啊，妖王怎么会来人间拜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修为师？就算是真的，为什么不选择当时名动天下的迴云呢？而是屈居于他们师父一个普通修士身侧。
况且那时妖神大战早已结束，妖王厥功至伟，早就功成名就，是万万不可能再拜师的。
“不是的，掌门师兄名唤裴盛，就是裴云景和裴兰棠的裴字，是第二届仙门大会的魁首，所以理所当然继承了宗主之位，成为沧清门第二任宗主，坐镇八百年……”
一直没有开口的凤凰敛了神色，语气淡淡，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楚赢和陆镜的心上。
“玄英是一族之王，王有王的傲骨，若非与他身份相当，不配得到他垂眼。你们胡搅蛮缠也没用，玄英绝不是你们说的那个裴盛，更不会拜人族为师，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陆镜显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所以他……不是裴师兄？那裴师兄呢？”
“这你还是等玄英回来去问他吧。但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凤凰道。
陆镜一连倒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手忙脚乱连滚带爬逃也似的离开了竹苑，妄图将残忍的现实抛诸脑后。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裴师兄……掌门师兄……玄尊……
楚赢倒还算镇定，只是脸色铁青，规规矩矩告辞后也离开了。
青欢和凤凰不约而同耸耸肩，满脸无辜。青欢看向这院里的最后一个人。
洛宁之与她隔了一整个院子对望。
流云琅玕木青翠得仿佛那场山火从未发生过，春来重新生出满树白色的小花，无风自飞，白了满山头。
“整个院子里，只有你一个纯纯正正的人。”青欢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宁之。”洛宁之回答。
“哪个‘宁’？”
“宁为士先。”
青欢摇头：“这个寓意不好。为什么要宁为士先？不如宁静致远。”
洛宁之的身体微不可见的一僵。他拱手对着青欢一揖，道：“从前也有人如此说过。”
青欢问：“那个人如今怎样了？”
洛宁之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难得露出笑脸：“他会平平安安，千载万载。”
青欢笑起来：“希望如此。”
黎霁问：“你可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忆？”
洛宁之沉思一会儿，回答：“我看过一本古书，上面有一种病症与这个很像，不过还不能确定，需要再观察几日。”
“要多久？”
洛宁之道：“七天。这七天内不要去刺激她的记忆，顺其自然就好。我会开些益气补血的药，每日让她服下，为七日后做准备。”
“为七日后做准备？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洛宁之语气淡淡。
“什么意思？”青欢扭头看凤凰。
凤凰潇洒一甩秀发：“意思就是你可以跟我在沧清门疯玩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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