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亮站在院里,坚强渐渐退去,疼痛慢慢侵袭全身,他咬着牙吃力地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吭哧——
一声明显被刻意压抑在身体内部的痛苦传出来。明亮没有埋怨任何人,这都是他自找的,换句话说这是他计划的一个环节,只有经历这个环节他才可以多要一些钱。挨打,谁打?谁劝?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但是家里人突然到齐,明亮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明亮——”母亲冲着院子又喊了一声。
丁明亮来不及思索,拖着一条腿硬着头皮进了屋。
屋内死一般安静。几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丁大山有多年的气管炎,他的呼吸声短暂且粗犷。丁明亮刚挨了打,他的呼吸急促且慌张。陈桂香则是大气不敢出,眼神瞟了丈夫一眼后马上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丁明齐轻咳一声说:“爹,有啥事说吧,那边事儿上还有我的活呢。”
“别去了,你不嫌丢人我还……”丁大山随口说了一句,中途便觉得不妥,他从来没有如此对大儿子说过话,他不安地扫了大儿子一眼,随即低下头,从兜里掏出半只皱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手抖动得厉害,打火机的火苗飘忽不定,点燃又熄灭,点了几次也没有点着,索性不吸了,打火机和香烟都仍在桌子上。陈桂香知道这个秘密,丈夫的手就是他的心,事情越重要,他的手抖得越厉害。
明芳看着父亲那双榆树皮般的大手,粗糙,毫无生机。她有点心疼。她突然想到了某个杂志上说的一段话,父亲这种表现是得了帕金森的病,慢慢的就会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是谁。想到此,丁明芳内心泛起一阵酸楚,眼角也随之淌出了泪。
丁明齐也怔住了,一项对自己和蔼的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想必,父亲一定有他的苦衷吧。爹也不容易,肯定遇到棘手的问题了,是什么棘手问题呢?他怎么也不跟我说了呢?
又是一阵沉默。
叽叽——
几声老鼠叫从床下传来,紧接着一只老鼠“嗖”地一声从床下快速跑到门外去了。往常,他们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麻木了,没有人在意它们的存在。今天有点不一样,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被老鼠吸引,目光随即交织在一起然后散开。
“明亮,你往前站。”丁大山的声音变得温和多了。
丁明亮象征性地往前挪了挪。
“你还有几年毕业?”丁大山又去抓桌上的半截香烟,坚硬的手指与桌子发出无规律的碰撞。
哒——哒哒——
丁明亮轻微抬头,偷偷地看了看父亲,见父亲并没有看他,随即低头回了句“两年。”
“毕业准备弄啥?”
“找工作”
“啥?”
丁明亮一愣,心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毕业后不就是找工作吗?难道还继续混日子?他想不出别的答案,又不敢胡说,害怕说错了被揍,只好低头不再说话。
“结婚!”丁大山重新把那半截烟甩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敲着桌面强调了一遍“毕业后就结婚!”
“你只要结了婚,你天天打游戏,我都不管你!”
“哦”
“哦?”丁大山显然对小儿子的回答不太满意,他瞪着眼睛说“只给你两年时间,你弄好自己的事儿,学习是次要的,找个女朋友才是正事。”
丁明齐马上制止道:“爹,学习咋成次要的了?”
“明亮的事儿你少管!”
丁明齐欲言又止。
“你看看人家老李家的孩子,开学的时候一个人去了,毕业的时候三个人回家了,老婆孩子都有了,人家不比咱穷?人家都能,你就不能?”
“爹——”丁明齐试图制止父亲的谬论。然而,父亲并没有打算接受他的建议,一个眼神就把他喝退了。他吃惊地看着父亲,父亲额头暴起的青筋,似乎在昭示着不允许反驳的态度。他不明白,向来教育孩子们要懂得负责,向善的父亲这是怎么了。
丁明亮也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父亲,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父亲肯定是魔怔了,他想。
“明亮,听清楚没有?”丁大山的声音很大,如同敲响的铜钟,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明亮点头。
“说话!”丁大山猛然起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碗筷呼啦啦响个不停。
“嗯”
丁大山说完,重新坐下,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陈桂香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唯有眼角的泪滴表达着内心的情感。
明亮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一种突如其来的紧迫感倾轧而来。他必须加快步伐了,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绝不能轻易流产,他必须为自己负责,实现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明齐出去接了个电话,那边事儿上催促明齐抓紧回去。明齐掀开门帘说:“爹,有啥事晚上再说吧,那边等不及了。”
“谁也不准走!”
声音有些沙哑,似乎经过了喉咙的挤压后才爆发出来的。明齐见状,只好跨进屋来,挡在明芳身前。明芳见哥哥回来了,忐忑的心才放缓了,她重新挽着哥哥的手臂,躲在身后默不做声。
“明芳”丁大山喊了声,“你往前来。”
明芳听见父亲叫自己,内心更加紧张,她不敢上前,脸紧紧地贴在大哥的后背上,两只手使劲抓住大哥的胳膊。
“爹,有啥话直说吧”明齐拍了拍明芳的说示意她不要慌,“别吓着妹妹了。”
丁大山不去理明齐,继续问道:“明芳,之前给你说的事儿想好没?”
“啥事?”明齐问父亲,“爹。”
丁大山不说话,继续努力地点那半截香烟。
明齐转过身问妹妹,“咱爹给你说啥了?”
哇——的一声,明芳扑在大哥怀里哭了起来。
陈桂香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去安抚女儿,回头看了丈夫一眼,又无奈地退了回来,站在原地跟着女儿一起哭起来。
“芳芳,别哭,有啥话给大哥说。”明齐说。
呜呜——
“爹——”明齐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扭着身子问父亲,“啥事?”
丁大山低头不语 ,眼睛盯着说着的打火机,看着火苗越来越小,直至熄灭。
过了好大一会,陈桂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丝勇气,冲着明齐说了一句“恁爹不想让明芳上学了。”说完,扭过头,哭声更大了。
明齐一听,顿时着了急,他撇开妹妹的手,站在父亲面前要和他理论:“爹,这是弄啥,咱们家就这一个上学的材料,说啥也得让明芳上学!”
“不中!”丁大山也站起来,父子俩挨得很近,像两座即将碰撞的山。
“咋不中?这个钱我出,明芳必须上学!”
“我说不中就不中!”丁大山错过身,挡在门口:“今天谁也不能出去!谁出去打断谁的腿!”
“爹——”明齐疑惑夹杂着愤怒地喊“你咋了?”
丁大山蹲下身,说“都是为了恁好哇——”
“啥……”
明齐正想和父亲理论,刚张嘴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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