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擂台

日头微醺,阜都的主要街道里人声鼎沸。

起哄的人群聚集在两座相对而立的酒楼间,一会儿朝妙春楼挤,一会儿往醉歌楼瞧。

妙春楼这边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健壮妇人。

只见她大喝一声,将十几二十斤的猪头从沸腾的油锅中捞起,放在自己的案板上。

“乖乖滴,这力气。不愧是街头的牛屠娘。”

“这屠户家的伙食就是好。”

“这猪养得也不错啊…”

人群中有人赞叹。

“还以为她只会宰杀畜生,没想到还有这番手艺。”

芬芳扑鼻的油炸味勾得大家鼻子痒痒的。

只见这妇人挽着刀花,利落地将猪耳朵斩下,然后洗洗切丝,放进另一个小火卤着酱汁的锅中。

浓郁的酱香微微翻滚,将酥脆的猪耳朵包裹,些许青翠的绿色被随手撒在肉丝上,这份菜已经可以直接入口了。

小锅从火上拿走,趁热送到评委席。

蓄着胡子的中年人表情平淡无波,穿着富贵的年轻人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期待地往送来的菜看。评委席的人行动各有不同。

牛屠娘这边色香味俱全,看起来这次比拼胜券在握,而她的对手,同样是料理猪肉。

醉歌楼这边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人称羊小弟,同样不是酒楼大师傅的亲传弟子,不过是借这个舞台展示自家手艺的人。

每个人上台都需自备食材。

这个瘦高的男人自己带来的食材是风干保存了三年的火腿。

“好!”

有人看出这火腿的妙处,拍手称好。

人群中的老饕看见那火腿的形状、色泽、霉菌分布便知这条火腿保存良好,风味十足。

瘦高的男人手起刀落,用锋利的厨刀开出火腿的三叉骨。

火腿被掰开,断面处肉质上佳,颜色透亮,红红的肉色引得人不住地往它看。

厨刀在猪后腿轴把处往下按,极其顺利地,后腿与前面的肉质分离。

金钱腿乃火腿的精华所在,羊小弟拿起金钱腿向众人展示。

红白相间的截面浮起油脂,火腿本身的风味四逸,又围了不少人在这个厨位。

羊小弟得意一笑,抬起厨刀切下火腿薄薄的一片。

他捻起这如纸薄的火腿肉,厚实的舌头一卷,将这红艳艳的肉片吞吃入肚。

吃完后,他还不禁眯起了眼,显然这肉片口味上乘。

“你个好小子!让我等也馋了!”

“掌柜的,还不快快上菜!”

人群哄闹嬉笑,有些人实在耐不住馋,就在酒楼处消费了。

醉歌楼是白家自己的产业,陆玉姜作为大小姐,能够直接走后门,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自家酒楼二楼露台。

这个位置是极佳的观看地点,甚至陆玉姜看着那肉质鲜嫩,芳香四溢的火腿就差点馋的流口水了。

“太值了…太值了!这一趟来的正正好。”陆玉姜脸蛋红扑扑的,显然也是被现场热闹的气氛所感染。

她时而瞅瞅羊小弟对火腿的处理,时而遥望对面楼里牛屠娘啪啪啪剁猪肉的动作。

陆玉姜就在这种比拼的氛围中流连忘返,差点忘记自己的目的,若不是婢女提醒,她都要瞧瞧问掌柜要那一份比赛竞品尝一尝。

评委席中,有一个官肚微凸,白白胖胖的青年男子。那正是京兆尹的独子,这一位也是店里的常客,格外喜爱品尝美食。

牛屠娘那边刚呈上来的卤猪耳朵就被他扒拉去了大半。

“不能再看了!”陆玉姜捂了捂眼睛,企图让自己忘记那令人胃口大开的吃相。

她招手寻来掌柜。

对方原本乐呵呵地算账。

这一场比拼不知给楼里带来多少流水。很多人看饿了直接就地点起了菜,就这么一边吃一边看。

不过大小姐找,他还是快快放开算盘上了二楼。

“掌柜大哥,我就问问,咱们楼里独当一面的师傅,有谁愿意来府里掌勺吗?”

陆玉姜很是亲切,“每月份例好说,就是这手艺得好,最好会做一些廉州辣菜。”

已到中年的掌柜被这么一声大哥,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捋着山羊胡,掌柜的回想了一下今日出道的几位,不一会儿便有数了。

“有一个极好的人选。他本是投奔大师傅的远房亲戚,不过已出五服之外,这可不必多说。但是手艺上大师傅连连夸赞过他的天赋。他自己也是廉州人,几道本地菜做的也可以。”

“那人就在那,让我问问他。”

掌柜伸手一指,楼梯口处,穿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半折着袖子露出结实手臂的年轻小伙正杵在那。

他五官平常,长相也只是耐看,一双深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处理火腿的羊小弟。

气氛到时,便也随势拍手称赞。

掌柜下楼问话了,陆玉姜看过去时,他似乎有些惊讶,不过思索几秒便点头答应了。

陆玉姜收回视线。

此行的目的达到,她便放下一半的心。

不过陆玉姜还不舍得就这么回去,便吩咐婢女去告诉新招的厨子,留有时间给他收拾细软,她们不着急回府。

陆玉姜专注地盯着赛场。

这场比拼已至尾声,双方都已经做好最终的菜品呈给评委席。

“真香啊…好想尝一尝。”陆玉姜陶醉地吸了吸鼻子。

决定回去之前一定要去这两位选手的摊位购置一些熟菜回去。

这等热闹的场合,越来越多的人向酒楼间挤过来,伙计们忙上忙下,恨不得飞起来送菜。

就连二楼也上来不少人,让陆玉姜有些不自在,她拿出婢女准备的面纱带上。

突然,一声喧哗,引得人群有些躁动和混乱。

“孩子!我的孩子呢?”

一听,就会唾弃。竟然有人如此心大,往这人挤人的地方带孩子,要是发生踩踏可不好。

陆玉姜赶紧让掌柜的先把生意放一放,带着伙计把那里的人群分一分,空出个地,看看那人的孩子在哪。

丢了孩子的男人,一副纯朴农夫的模样,穿着短打的衣服,看来是偶然被吸引过来。

“我娃儿十岁有余,不会乱跑的。”他摸着脑袋,也是困惑和焦急。

凭着两边的掌柜控制人群,大伙也知道这事很急,便乖乖听从吩咐,向两边有序散开。

“那!那呢!”那父亲左顾右盼,眼尖的看见外面很角落的地方站着自己的孩子。

“抱歉抱歉,让我出去下。”他拿起自己的篓筐工具,要从中心离开的样子。

面前的人虽虽没看见那孩子在哪,但是同情这父亲思儿心切,便一个个快速地让开,即使挤着后面的人,也是轻声道歉,没有爆发冲突。

那农夫一边道谢一边出去,他身后内头的人群又合并起来,重新为擂台的下一对厨师呐喊。

他急急背着篓筐走到刚刚看见的地方,左顾右盼,奇怪刚刚看见的儿子又跑哪里去了。

“这臭小子,待会我要好好骂他,真让人不省心。”见街头没有,他便以为儿子进了小巷子方便。

便探头去找,哪知怎么也找不着,他早上背着几十斤重的蔬菜进城卖,早已经精疲力尽,此时又要带着家伙找儿子,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老人家莫急,出什么事了?”他焦急的样子吸引了附近巡逻街使的注意,对方停下来询问。

自古民怕官,老农吱吱唔唔,怕扰了人家。

还是旁人见他说不出话,才帮他说了。

听说有人走丢,那街使横眉一拧,就要往巷子深处走去。

不出一炷香,便回来,对着老农摇了摇头。

“没有人。”街使叹了口气,嘱咐老农跟他去衙门登记情况。最近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之前被严厉打击的拐子似乎又在阜都死灰复燃了。

只不过这类型的案件还不多,所以仅仅只是在平日的巡卫上下功夫。

今日如此热闹,老农这情况他们也有所预料。

街使和同僚们集合时,已经听闻了几处街道都发生了拐卖,目前还没有抓到可疑的人。

“小姐!小姐!”掌柜急冲冲上楼,嘴里不住地呼喊。

“怎么了?”陆玉姜收回看向角落的目光,心里已经有所准备。

果不其然,掌柜把刚刚伙计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这万人空巷的热闹中,有些孩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抿了抿唇,脸色十分不好看。

“下一组就不要比拼,让他们已经比拼过的把人流引会自己摊位。就说,担心人挤人,擂台赛就先到此为此,快傍晚了,正好去之前的厨师们上瞧瞧,给家里人捎点菜。”陆玉姜选择制止了比拼的继续。

掌柜听从安排,和对面妙春楼的掌柜一合计,一起出来吆喝着,把这人群一点一点地分开。

索性那是最后一组厨师,好好沟通他们也同意了,而且也有不少人好奇他们的手艺,心痒痒地跟了去,这场酒楼之间的擂台赛就这么匆匆收场。

陆玉姜在婢女家丁地护送下上了马车。

此时日头不过向西倾斜了一会,但陆续离开的人群让此景略显萧瑟。

陆家的马车慢悠悠地随着人流一同离开,为避免造成混乱,车夫将马车的速度控制得特别慢。

黑棕色的大马乖巧地顺着车夫的指挥散步。

陆玉姜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

街道行人在她眼里都无什特殊,然后在这种平常之下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内心最初的激动散去,只余一些惶恐不安。

似乎即将发生什么她不确定、无法掌控的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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