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子

易凡周围生出森森寒气,脚下已结了一层薄冰,那双曾经一池春水眼眸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彷佛下一刻就要取眼前人的性命。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见你第一面起。”顾生安嘴角泛起丝丝笑意,容色倾城,眼神中却毫无感情。“所以我故意接近你,等你露出马脚。”

“所以过往种种全是虚情假意?”易凡眼神凌厉,寒冰瞬间蔓延至顾生安脚下。

“易凡你又有几分真心呢?”顾生安顿时提高了音量。

夜晚的寒风瑟瑟,空气沉默下来。

“我在周围设了阵法,无人能发现我们。”顾生安抬手凝结出一个法阵,阵法成纯粹的金色,精妙绝伦。

易凡一惊,这阵法似乎不是人间的术法,他看过那么多古籍,却从未见过此种阵法。

“你在我身边下的也是此阵?”易凡微微一笑。

“是,否则以你的功力早就发现了,不是吗?”顾生安眼神充满嘲讽,“你说你并未继承鲛人之力,但我也实在想不出若不是鲛人之力,还有什么能破掉父王下的封印还不被发现。”顾生安将阵法在手中转着玩,“易凡,你来南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生安看易凡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那我来猜一猜,是为了你母亲吧?”

“你母亲的死和如今的王室有关,你想要复仇,但是杀掉王室动静太大,最悄无声息的办法便是用毒,而南国王室有最好的毒药。”顾生安死死盯着易凡,“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用南国的毒来杀北国的王室,毕生争端,争端恶化便起战事,你太自私了。”

易凡依旧神情冰冷,“这世事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从未被这世道善待过,那我为何要善待众生,如果这是自私,那便是吧。”

顾生安愣了愣,从未被善待过么……他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突然很想很想了解他的过去,一股冲动自心底升起,弥漫到四肢,她实在是,放不下他呀……

“身为南国公主,我虽喜欢你,但是不能对不起我的国家,我会将此事告诉我的父王,从此南王宫你大概是进不来了。”

易凡垂下眼,眼神中晦暗不定,顾生安死死盯着他,她在做一场豪赌,赌他究竟有没有动过真心。

忽然,周围寒气消散,寒冰消融。

“去告诉你的父王吧。我听凭处置。”易凡抬眼,眼神澄澈,似乎依然释然。

“为什么?”顾生安脱口问道。

“这本是我的一部烂帐,我不想你搅进来。让你父王来处理吧。”易凡笑了笑,“顾生安,好好做你的公主,别再算计人了。”

有什么东西在顾生安心底破土而出,汹涌着流动在四肢百骸,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应该是很想复仇的,杀母之仇,计划就这么被她毁了,他甚至都不气她。

顾生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帮你。”几字说出,仿佛耗尽了顾生安全部的力气,她从未做过如此疯魔的事,竟将南国安慰置于后位,但她这一刻除了这句话再无别的想说出口。

“什么?”易凡惊得皱起了眉,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此事若稍有不慎,便是叛国的罪名,顾生安她在搞什么!

“我帮你,我会制毒,虽可能比不过我父亲,但是完成你的事绰绰有余,”顾生安顿了顿,“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可以被人发现是南国的毒。”顾生安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几乎喘息着说道。

“顾生安,你是偏要与我纠缠是吗?”易凡咬字格外沉重,死死盯住顾生安,眼角泛红,彷佛要吃掉她。

顾生安垂下眼,将头别到一边,“我帮你,难道不好么,我…”

后半句话她没能说出口便被眼前的人吞入了口中,男人的嘴唇冰冷,但是气息灼热,霸道地席卷着她的一切,似乎要将她拆吃入腹。男人的手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将她的挣扎禁锢住,顾生安瞪大了眼睛,随后缓缓闭上,沉沦进男人的亲吻中。

待二人唇舌分开时,顾生安几乎站立不稳,易凡一把拖住她,将她搂入怀中。

“顾生安,你招惹了我,以后便别想放手。”男人眼神灼灼,冰冷已消失不见。

顾生安踮起脚轻轻搂住了易凡的脖子,“我本来也没想放手”顾生安看着皎洁的月光,温柔地说,“易凡,告诉我你以前的故事吧,我也给你讲讲我的。”

易凡神色一动,将顾生安搂得更近,“真的要听?很惨的。”

“没事的,从今以后,你有我了。”

易凡将头埋入女子的脖颈,是好闻的谈谈花香,他内心最深处的坚冰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慢慢融化,那个骄傲的小公主走了进去。

那一晚顾生安躺在屋顶上,头枕着易凡的肩膀,听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北国的大王子,祁澈易,降生于一个寒冷的冬日,但是行宫内很温暖,据母亲所说,由于他是鲛人和人类的孩子,所以出生得很艰难,母亲生了整整两日,而父王也守着母亲守了整整两日。母亲说,父王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除了喂奶的时候,几乎时时刻刻都抱着。取名字时更是选了母亲的名字中的一字。

在祁澈易5岁以前,父王和母亲是极极相爱的,父王那时已是太子,由于先王年迈,当时很多政务都由太子处理,太子为了多和母亲在一起,直接将书房搬到了行宫,甚至在娶太子妃的大婚当晚也偷偷溜回来陪伴母亲。那时候母亲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笑,易凡至今记得母亲站在父王身边为他束发的场景,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活脱脱一对璧人。

他原本以为父王应该爱极了母亲,在众人声讨中将母亲安置在行宫,还是专宠,力压群臣保住他们母子的安稳生活。那个时候父王对他也极好,亲自教授术法文墨,说要让他做太子。

父王也会常常谈起和母亲以前的事,那是他最爱听的故事,他们相识在东海,那是父王出门历练的途中,母亲对父王一见钟情,陪伴父王一路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情愫暗生,互许终生。父王有时还会记不清事情经过,母亲会在一旁提醒并打趣,父王便会笑着哄母亲。但是似乎母亲并不是特别喜欢父王回忆之前的故事,说起时脸上的笑容总是淡淡的,“越泽,都说那么多遍啦,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澈易,看看你母亲,她害羞咯,自己做过的都不想认啦。”父王抱着自己,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

后来,先王病逝,父王忙着王位承袭,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住在王宫内,回来也只是匆匆看一眼,但是眼神不再似从前般温情。

“如果你父王有一天发现母亲骗了他,他会怎样呀?”某一日,母亲抱着祁澈易轻轻说,“父亲这么喜爱母亲,就算母亲骗了他,也会原谅母亲的。”

“大概是,不会原谅的。”母亲声音极轻,祁澈易几乎没有听清。

终于当父王把一切都处理好来行宫看他们母子时,易凡现在后来回忆起来,也就是那一天起,父王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温暖高大的父亲了,父王只是匆匆抱了一下他,然后便拉着母亲走进了内室,他在门外偷听了几句,只依稀听到父王在回忆和母亲的旧事。

从那以后,父王虽然常来,但是神色越来越冰冷,并且经常拉着母亲回忆过往,还常常追问事情细节,那个时候祁澈易感受到了君王的威压,宠爱自己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行宫内的仆人感受到了君王态度的转变,也开始不上心起来,有几次故意放了太子妃进来,他虽没听到谈话内容,但是每次太子妃走后,母亲的眼泪总是止不住,他去向父王告状,父王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知道了。

那一年,母亲几乎流干了眼泪。

而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委屈,只以为是父王当上了王,事务繁多,没有精力来照顾他们母子。

但是后来,事态急剧地恶化起来,有一次,父王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来看他们,在一个雨夜,父王脸色阴沉地走进来与母亲大吵一架,他被仆人带走没有听到具体内容,待他去看母亲时,母亲匍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易儿,我好后悔。”那夜,母亲断断续续地抱着他哭了一宿,来来回回也就这一句话。

从那天起,由于之前母亲的盛宠,很多仇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妃,她见母亲彻底失去宠爱便狠狠羞辱,还买通行宫的仆人,让他们也欺负母亲。那时起,母亲的身体愈来愈差了。

“鲛人族有上古神力传承,你母亲怎会被人欺辱至此?”顾生安有些疑惑。“我母亲自生育了我之后,伤了根本,实力折损严重,太子妃身边还有王族高手,我母亲根本赢不了。”顾生安叹了一口气,“你父王真是害人不浅。”

“我母亲故去的那一日,她病得起不来,叫来的医生是太子妃的人,拖拖拉拉地不肯救人,我不顾一切跑去了皇宫,贵在宫殿前求我父王就她。”

“你父王没去?”

“他去了,说要与我母亲单独相处,我以为他要施法就我母亲,但是待到我父王从那间屋子出来,我母亲早已化作了一地清水。”

“他递给我我母亲的鲛珠,说这是她的东西,让我自己留着。”易凡看着月光,语气中充满了恨意,“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那时5岁,一个人呆傻地在诺大的房间里用杯子、碗去收集一地清水,但是那是水呀,没过多久变蒸发掉了。”言语间的悲伤与苍凉绞得顾生安心中一痛,轻轻搂住了易凡。

“从那一天起,我恨极了他。”

“后来我被接到宫里,他马不停蹄地拆掉了行宫,将之前的一切统统抹去,彷佛我母亲从未来过,而我,也成了宫里最尴尬的存在,虽是王子,但是遭君王厌弃,连品级最低的仆人都可以欺负我,最开始,我还以为如果我足够优秀便可以改善这种情况。”

“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有一次,我向他在习武场遇见他,你猜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

“清晰而又刻骨的恨意。更可笑的是,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内心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释重负,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复仇了。”易凡闭上眼,走马灯般回忆着过去。

“从那以后,我不再在乎任何事情,欺负我我便忍下,一边暗中修习术法,一边调查当年母亲的死因。这个过程,我杀了很多人,当年行宫里服侍我母亲的仆人,照顾我的婆婆,做饭的厨子…”易凡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真相有多么可笑吗?我理清一切的那天几乎要疯了。”

“当年我母亲确实被人所害,她被太子妃下了毒,不易察觉去能让人慢慢气血熬尽而死,这药是一个巫师献给她的,一同被献上的还有一个最后将我母亲置于死地的秘密。”

顾生安困惑地看向易凡。

“鲛人唱晚,可改人记忆,换其所爱。”

“我终于明白了父王刻骨的恨意为何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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