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太熙元年,武帝驾崩,太子司马衷即位,史称惠帝。惠帝昏庸无能,外戚杨骏趁机独揽大权,自封为太尉、太傅公、录尚书事。凡有朝中大事,必先经他过问,然后才奏报天子。
那杨骏乃弘农杨氏,东汉太尉杨震之后人。先是高陆县令,因其女杨芷进宫,被武帝立为皇后,从此平步青云,联合其弟尚书令杨珧、卫将军杨济,时称“三杨”,权倾天下。其手下奴仆、护卫、亲戚众多,往往仗势欺人,无恶不作。提起“三杨”,洛阳百姓大多咬牙切齿。
商朝、西周、东周、东汉、曹魏、西晋都以洛阳为都城。虽然经过了六十多年的三国战乱,洛阳依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洛河河畔,有一家酒楼,名曰“聚仙楼”,因其酒美,菜色丰富,更可观看洛河美景,而备受食客青睐,几乎天天客人爆满,座无虚席。
此刻,在聚仙楼的二楼上,一位青衣少年,大约一二十岁,正坐在靠洛河窗口边的一张桌子旁,慢悠悠的喝着酒,偶尔望望窗外,只见云雾缭绕,洛河静静流过,群山迭起,若隐若现,实是罕见的美景,不禁念道:“‘余情悦兮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曹子建的《洛神赋》,实是高雅,配以眼前美景,相得益彰,美哉!美哉!”
忽听得“登登登”的上楼之声,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大步走上楼来。
那少年身穿一件红色长袍,腰上挂着一把长剑,神色傲慢至极。小二见他上楼忙迎上去,却还来不及招呼,便已被他挥手赶开。
小二神情尴尬,在一旁垂手站着,道:“公子爷,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所以就……”
红衣少年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闭嘴!我就是不来,那张桌子也是要给我留着的,你不知道吗?”
小二垂头道:“是,小的知道了。”
红衣少年道:“你知道有个屁用!”转身指着青衣少年,对小二道:“你马上去把他给我赶走,爷就饶了你这次,下不为例。这是爷的座位,凭什么让他占了?”
小二听红衣少年说可以饶恕自己,而且条件也是相当简单,只消让那位青衣公子挪挪地方即可,心中自是大喜。但现在酒楼已是座无虚席,那位青衣少年该挪往何处,自然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了。自己只消礼貌的请他让座,给足他面子,肯让座便好。若是那青衣少年不识抬举,要往刀口上蹭,那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小二打定主意,快步走到青衣少年桌前,轻声道:“客官,这张桌子是那位张大爷长期包下了的。现在他老人家来了,要坐这里,吩咐小的请你让开。若是小的不能将你请开,他就要怪罪小的了。小的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两岁的孩子,肩负重担,是万万不敢和那位张大爷唱对台戏的。请客官可怜可怜小的,挪挪地方,好吗?”
青衣少年皱眉道:“张大爷?哪个张大爷?巧了,我也姓张,我不也是张大爷吗?”
小二苦笑道:“大爷,你就别和小的开玩笑了好吗?快挪挪地方,小的求你了。”
青衣少年道:“谁和你开玩笑?去把你的那位张大爷叫过来,一起坐吧。都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必一上来就赶我走?”
红衣少年在旁边看着,见这小子一直嬉皮笑脸的,而且软硬不吃,实是欠揍。如此僵持,只怕直到天黑小二也是请不走他了,还不如自己出手要来得利索些,于是快步走到桌前,厉声道:“谁和你是一家?知趣的趁早滚远点,莫惹大爷发火!”
青衣少年道:“兄台是谁?怎地如此霸道?”
红衣少年冷笑道:“你居然不知道大爷是谁?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告诉你,我就是当朝太尉杨大人的外甥张劭。我劝你还是知趣点,赶紧滚开吧!若是惹得我发起火来,将你满门抄斩,到时候可不要怪我无情!”
青衣少年道:“原来你是杨骏的外甥,怪不得如此蛮横无理。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想要我让座,门都没有!”
张劭出身于贵族家庭,又仗着有杨骏撑腰,自小便是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平时只有他喝斥别人,别人哪敢顶撞于他?此刻见青衣少年居然敢不给自己面子,顿时火冒三丈,大声骂道:“小畜生,快滚开!”
青衣少年道:“小畜生叫谁滚开啊?”
张劭道:“小畜生叫你滚开!”
话音未落,只听得满堂哄笑,就连那个诚惶诚恐的店小二也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张劭一时大意,竟被那少年占了便宜,心中大怒,大喝一声:“找死!”迅速拔出腰间长剑,向那少年面门刺去。
他本是大户人家,家里看家护院的武师也有几个,平日无事之时,也跟着那些武师们练过武功。他认为自己虽说不上是武功卓绝,但要对付一般高手,也是绰绰有余。
他武功的确不弱,再加上是在暴怒之下出手,更是又快又狠,电光石火间便已刺到那少年面前。
那少年见来剑凶猛,急忙将头一偏,避开了这一剑,接着站起身来往后退去。张劭剑招连绵不绝,一剑刺空,立即手腕一转,向那少年脖子削去!
楼上众人见张劭出剑杀人,都怕误伤自己,惊呼一声,乱作一团,尽往楼下逃去。
那少年见张劭一剑直奔自己脖子削来,避无可避,忙抓起一把椅子,往前一挡。这张劭劲力极大,“咔”的一声,竟将椅子削成两半,随即飞起一脚,将那少年踢得摔了出去。
张劭一跃而起,落在那少年面前,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冷笑道:“你刚才口出狂言,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你根本不堪一击。这样吧,趁本大爷今天心情不错,你叫我三声爷爷,再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你不死,怎么样?”
那少年躺在地上,一脸不屑的道:“有本事就杀了我,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叫我三声爷爷还差不多!”
张劭狞笑道:“你既然要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他手中长剑一抖,往那少年咽喉刺去。
忽然从角落里飞出一只酒杯,快如流星,“当”的一声,正打在剑身上,力道奇大,张劭只觉手腕一麻,竟连手中长剑也差点脱手飞出,这一剑自是刺不着那少年了。
张劭心中骇然:这人随手掷出一只杯子,竟有如此力道,武功之高实是惊人。他抬头望去,只见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中年人。
那人身穿灰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小帽,大约四十岁左右,面色红润,一脸络腮胡子,神情不怒自威。
张劭暗想刚才掷杯子的必定是这个中年人了,看来这人武功卓绝,自己武功和他相差太远,哪里敢去惹他。
但张劭毕竟是太尉大人杨骏的外甥,即便惹不起对方,也不可能马上罢手:若是就此离去,势必会落下个欺软怕硬的名声,传了出去,只怕舅舅杨骏那里面子上也过不去。因此即使知道中年人武功卓绝,也绝不能露出惧怕之色,总要想办法找回一点面子才是正事。
张劭收回长剑,向中年人走去,口中冷冷的道:“阁下好好的在此喝酒,岂不乐乎?何苦要多管闲事,来趟浑水?”
灰衣中年人道:“在下初来京城,听说聚仙楼酒美菜香,特来一试,谁知竟有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在此惹事生非,我也只得出来管管了!”
张劭冷笑道:“好!好!你既然护定了这小子,那也由得你!今日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们玩了。今天就饶了你们,你有本事就报上名来,改日我再找你算账!”
他惧怕中年人的武功,不敢与他动手,早有退走之意。说这些话,只是想找回点面子而已。对方武功远在他之上,他居然说饶了对方,真是岂有此理。张劭脸皮之厚,也是天下罕见了。
然而世上不如意之事,总有十之八九。
张劭是好心好意的“饶了”那个中年人,想要尽快离开了,但是那个中年人却明显的不识抬举,缓缓走过来,说道:“公子爷日理万机时间宝贵,改日再来找我算账未免太麻烦了;我也是天天穷忙,时间紧迫。今天的账,就今天算吧!我可没有记账的习惯。”
张劭见中年人不肯放过自己,不由脸色灰白:想走吧,走不了;留下吧,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吃亏的是谁。想了好久,也只有服软才是唯一的出路,若是硬撑到底,只怕性命难保。
幸好他脸皮之厚,已是无人能及,当即躬身行礼,微笑着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请告知晚辈,晚辈有空定当登门拜访。”
那中年人冷冷的道:“在下家穷人丑,可没福接受你张大少爷的登门拜访,咱们只管把账结清了才是正事。至于拜访嘛,还是能免则免,不必多礼才好!”
张劭陪笑道:“就算借给晚辈一百个胆子,也是绝不敢给你老人家算账的,刚才只是晚辈给你老人家说的一句玩笑话,还请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他表面上卑躬屈膝的,其实在心里早就把那中年人的爷爷奶奶、父母姐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以及祖宗十八代都悄悄的问候了一遍。
那中年人道:“你这小子,实在是太嚣张了,今天若不是有我在此,这小兄弟只怕就死在你手里了!若是不给你一点教训,只怕你以后真要翻天了!我今日就废了你的武功,免得你以后害人!”说话间出手一掌,往张劭腰上拍去。
张劭大吃一惊:若是武功被废,便与废人一样了。于是“扑通”一声,屈膝跪在中年人面前,磕头求饶道:“小人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你老。从此以后,自当洗心革面,再也不敢欺负别人了!还请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次,若是小的以后再敢欺负人,你就是出手杀了我,我也无语可说了。”
那中年人拍往张劭腰间的手掌,已硬生生停住。
张劭死里逃生,额头早已沁出冷汗。
只听那中年人道:“罢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也是初次犯错,我且饶了你,若下次再敢为非作歹,欺负良善,我必取你狗命!滚!”
张劭听那中年人说了个“滚”字,如蒙大赦,立即起身,屁滚尿流的溜下楼去。
那青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对中年人抱拳行礼,说道:“晚辈张舆,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中年人道:“不必多礼,你伤得重吗?”
张舆道:“多谢前辈关心,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中年人道:“没事就好。我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宏字。”
张舆道:“前辈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却又不曾记得清楚,今日真的是多谢前辈了!”
公孙宏道:“年轻人,争强好胜难免伤己伤人。你今日惹了张劭,只怕祸事不远也!”
张舆笑道:“那张劭只是靠着他舅舅杨骏撑腰,才敢横行霸道,我可不怕他,他要是知道了我爷爷是谁,敢欺负我才怪!”
公孙宏道:“你也别在此大放厥词了,你爷爷是谁?难道比太尉大人还厉害吗?”
张舆道:“我爷爷便是堂堂的司空大人,武郡公张华,你说厉害不厉害?”
张华字茂先,范阳郡方城县人。当朝名臣,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藏书家,而且还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官至司空、后封为武郡公,也是权势熏天之人。
公孙宏道:“原来你是张大人的孙子,难怪不怕他了,只是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少惹他的好。虽说他不敢杀你,但冲突之时你也难免要受些皮肉之苦,何必呢?”
张舆道:“我就是看不惯那小子,总想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天高地厚,却又力不从心,难啊!若我能练得一身武功,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不敢再欺负大众百姓,该有多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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