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翻腾形成了大量的水沫，那是大海在吐泡泡。有鱼群游到水面上，它们用嘴咬着那些水沫，发出啵啵的声音。这些水沫的味道不比海藻差。
海浪声和鱼群发出的啵啵声之中还掺杂着另一种声音，悠扬的笛声。
从前南山上一个老道士在晚上钓鱼的时候看到水中映出的月光有感而发作了这首曲子，取名叫明月遥。
从曲首到曲末，海浪在落云中脚下那颗大石头上一共拍打了三十六下，落云中的衣角也摆动了三十六个来回。她把手中的笛子挟在腰间的绸带上，唱起了歌来。
“明月间，明月国，窃窃私语徐徐说，彩花树下迟迟踱……”
似乎是海浪听得到美妙的笛曲，姿态变得活跃起来，似乎是鱼群也能听得懂动人的歌声，游动也变得更加热烈。鱼儿咬水沫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鱼群在水里游动的声音。鱼群聚集过来时的声音是井然有序的，而现在却是另外一种感觉。那种感觉无论是什么样的，都只能是恐惧。鱼群正在恐惧着什么！
水面忽然起伏了起来，躁动的鱼群被某种力量所牵引着和海浪融为一体。水流变得湍急起来，那是有某种力量在黑夜中悄悄酝酿着。
“呜——”一条巨大的鱼从海中冲出，跃入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它宽阔的双鳍像是一对遮天蔽日的翅膀。腹部的条纹显示它是一条巨鲸，跳跃的高度说明这是一条学会了飞翔的巨鲸。
飞溅的海水和带有咸味的空气拍向落云中，她忘记了躲闪，也忘记了惊呼。她的歌声被这条突如其来的大鱼打断，她的声带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堵塞喉咙的是深深的震惊。从海中跃上天空的是个什么东西！
“呜——”那响亮而又低沉的叫声还在持续，没有人知道这条鲸鱼的一口气有多长，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它。
巨鲸飞过的天空陷入了黑暗。它把星星吞入肚中，那些微小的光芒从夜幕上消失不见。但不是再也不见，几天后的夜晚他们会重新出现。
短短的数息时间过后。巨鲸甩动它那只强有力的尾巴，从天上俯冲下来。那是鱼儿潜入水中的姿态。
在它和海水接触之前，海面已经凹陷了下去，这是怎么样的速度！巨鲸潜入海中，有巨大的波浪泛起。
一切都归于平静，落云中痴痴地望着海面，久久说不出话。她满脑子只剩下了胡思乱想，这是个什么玩意啊，咋就那么大，咋就那么有排面，它肚子上的白纹咋就那么让人想……想摸。她立在大石头上，直愣愣的像是一颗小杨树。她身上的那件薄衫飘扬着，柔软的姿态像是柳絮飘扬。
现在是春天了，城里应该也在飘着杨絮吧。可是为什么从城中出来的路上没有见到呢？
过了许久之后，平静的海面重新又掀起了一层层的浪。浪花一层推着一层，不会逐渐变得更加猛烈，也不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在没有风的夜晚，海浪也会排着长队奔向岸边。
风在哪里，风已经从这片天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落云中心里猛然揪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风呢？她挺立的躯体变得更加僵直。现在的她更像一颗生长在大漠边界的杨树，干裂的树皮被细沙分割成条状。那干涸的痕迹在夜晚是看不清的，但能被感觉到，那扭曲盘沿的纹路是从落云中心里散发出的恐惧！
落云中在海边站了一夜。在夜幕泛起一丝蓝色的时候，她轻轻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转身向城门走去。在她右脚抬起的那一秒，一颗碎石从那块大石头上分裂出来。几声清脆的响声之后，紧跟着的是一声低而沉闷的入水声。
那颗碎石穿过了海面，在水中缓缓下沉。它穿过了海中映射出的蓝色光芒，一头扎进黑暗。
“呜——”沉闷悠长的声音从黑暗中悄悄响起。
走入城中，落云中就看到了路面上一团一团的柳絮。因为没有风来带动，柳絮只能在地面上安静的待着。再晚一些它们就会被苏醒后的人们和白日的风带到空中，引起一阵阵打喷嚏声。
在打更人回家睡觉之前，落云中就已经爬过凤飞楼的窗户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她把自己甩到床上，就一动不动了。
凤飞楼的落云中姑娘身体欠佳，今天不能见客。
太阳从东边飞起又向着西面的天空坠落。在美丽的橙色霞光穿过窗户将落云中房中染成温暖的颜色的时候，房门被重重推开了。
“你是想在我这白吃白喝上瘾了是吧？等会你要不从你那个烂窝里面爬出来我就把你的皮给抽翻摆过来！”有人进到房中指着落云中骂道。这是一个头上戴着木钗的女人，她穿着一件丝绸衫子。与其是说穿着倒不如说是披着，薄衫挂在肩梢，露出她白皙的脖颈。在她的耳根后面飞着一只火红色的蝴蝶，一双宽大的蝶翼延伸到衣服下面。虽然岁月已经在那张精致刻上了一些痕迹，但这并不能掩盖她过去的美丽。
“妈妈，我……今天能不能先休息……”落云中细若游丝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我要你这么个矫情玩意有什么用，三福说他昨天晚上看见你从房中偷偷跑出去了，你去哪了？”女人用一双怒目死死盯着落云中说道。
三福是妈妈低价请来的厨子，因为他做菜马马虎虎，所以在凤飞楼待着也算舒服。谁来凤飞楼是为了吃饭？
落云中心里陡然一惊，这个三福晚上经常起夜上厕所，难道昨天正好被他给碰到了？
“我……怎么会呢，我昨天一直在自己房中呢，是忘记关窗这才患了风寒，妈妈你也知道，春天忽冷忽热的。”落云中慌忙说道。
“我会信你在这跟我胡扯？等让我亲自抓住你，那可得在你身上狠抽几鞭了！”女人站在房中的晚霞里盯着落云中看了良久，转身走了出去。
“呼——”落云中深呼一口气，先前她还真以为自己昨晚被三福给发现了。
这是她第一次骗过了凤飞楼的主人，在过去，那个叫蝶花的女人能一眼看到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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