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紫禁城。
未央宫大殿。
殿外,一众侍卫仆从恭敬跪伏,对着紧闭的宫门,冷汗涔涔。
殿内,帝后持剑,无声对峙。
旁边是两人共同的挚友,左丞相沈青川。
沈青川瞧瞧左边的皇帝谢晗冰,再看看右边的皇后叶饮霜。
只觉得前路一片黯淡,了无光亮。
大邺朝最强战力对决,对外可以所向披靡,对内,则注定会动摇国本,两败俱伤。
沈青川试探着开口,他并没有用敬称,而是换回了旧日称呼,以图拉近两人的关系:“饮霜,事情并非你想的这样,而是另有隐情,陛下他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叶饮霜面无表情,语气冷的能把人冻死,“冀州军深陷重围,朝廷却不发援兵,我却不知,何等样的苦衷,能比我大邺军士的性命更重要。您说呢……陛下?”
谢晗冰沉默,不发一言。他生的极好看,气质无双清贵无暇,不笑时也仿佛带笑,最易令人心生好感。
可叶饮霜清楚,谢晗冰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人畜无害的,从受尽欺凌的冷宫弃子到今日万人之上的铁血帝王,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儿韧劲儿。
见谢晗冰不说话,沈青川只得再次开口,替他解释:“饮霜,你真的误会了,有密探来报,燕王顾寅通敌,在未查明真相之前,陛下若是出兵,而中了对方奸计……”
“闭嘴!”叶饮霜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顾寅是怎样的人,天知地知,在场三人皆知!他若通敌,那这满朝文武,再无一个是忠臣。沈青川,若非看在往日情谊,就凭你说出这样的话,今日我必杀你!”
沈青川愣了愣,他素知叶饮霜的脾气,知道对方既这样说,他若再劝,那两人这些年的友谊,此刻便也算到头了。于是他后退几步,识趣的闭嘴了。
而谢晗冰目光微沉,他的皇后,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子,本该与他共享天下的女子,如今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刀剑相向,口口声声维护着另一个男人。
“燕王是否通敌,皇后说了不作数,朕说了也不作数,唯有真相才能作数。”谢晗冰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若事实证明,燕王的确冤枉,朕自会亲自向他赔罪,否则的话,朕不能拿我大邺儿郎的性命去冒险。”
“这话说得好冠冕堂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等到陛下这边查明真相,冀州军数万将士的血,恐怕都已干透了。”面对谢晗冰,叶饮霜并没有对着沈青川那般声色俱厉,她只感到刻骨的失望,“谢晗冰,就算你忌惮顾寅功高震主,可我们毕竟曾共同出生入死,算我求你,你给顾寅一条生路,也给冀州军一条生路,待他回来,我亲自去跟他说,让他放下兵权,辞官归隐。”
“皇后,朕说过了,朕这么做,是为大义,而非私心。”谢晗冰无动于衷,“如今你已是六宫之主,自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好生相夫教子,至于朝政之事,就不要再操心了。”
“相夫教子?”叶饮霜低声呢喃,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她委实没有想到,少时情谊,今朝翻脸,竟能不堪至此,“谢晗冰,既然如此,我为你刀头舔血,征战沙场之时,你怎得不叫我相夫教子?我为你饮下先皇后递过来的毒酒时,你怎得不叫我相夫教子?你身陷重围,我不眠不休,星夜兼程三千里说服冀州军为你增援时,你又如何不觉得我应该好生相夫教子!”
叶饮霜言辞激烈,谢晗冰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那种平静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凉意,让人心底发寒:“皇后,这些年你为朕所做之事,朕都记得,此后余生,朕会好好待你,无论朕日后有几个儿子,你与朕所生之子,都将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至于其他人,不是你需要在意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这样诱人的锦绣前程,叶饮霜却丝毫不为所动,“世事多变,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别说你这许诺未必真心,就算真心,我若是贪图权势,贪图皇后之位,凭我叶家军的声望地位,凭我叶饮霜的心智本事,当初又何必选你?倒不如选个好掌控的傀儡出来,自己把控朝政……谢晗冰,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自己重利轻别离,未必人人都是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微微闭了闭眼,叶饮霜不再多言,手中剑光电射而出,直抵谢晗冰颈侧,然而互相切磋过无数次,谢晗冰哪里是吃素的,剑刃冷光森森,同样悄然逼近了叶饮霜胸口。
招招致命,招招直逼要害。
两人都拿出了战场上对敌的狠劲儿,毫不容情。
昔日生死鸳盟在,今日对面如仇敌。
沈青川在一旁看的心跳如擂鼓,想劝又不敢劝,不敢劝又不得不劝:“饮霜,如今朝廷动乱方平,若陛下有个万一,大邺将会风雨飘摇!到时又将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们殚精竭虑多年方有今日!这可是你所愿见?”
“晗冰,皇后执掌边境数年,叶家军世镇京都,若她有失,岂不让边境臣民寒心!让叶家军寒心!”
到底是官至丞相的人,沈青川一语中的,两人手中的剑均缓了一缓,叶饮霜抿唇,不死心道:“真的不发援兵?”
谢晗冰看着她,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没唤皇后,也没再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垂眸,低声道:“小叶 ,对不起。”
一声“小叶”,一句“对不起”,给十数年的生死之交盖棺定论。
如此荒谬,如此……薄凉。
叶饮霜笑了:“陛下,你好得很呢。”
谢晗冰眼睫微颤,叶饮霜此时的神情让他感到陌生而慌乱。
那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如过往情浓时那般说两句软话来讨她欢心,可话一出口,却完全变了样子:“朕是皇帝,自然不会不好。”
“对,您是皇帝,我叶饮霜高攀不起。”
“自今而后,你我夫妻情断,我再不是你的皇后,”叶饮霜一边说一边去开大殿的门,“你不救,我去救,我——”
话音未落,腹中忽然疼痛如绞,叶饮霜的手猛然从门栓上滑落,脱力般半跪在地上,她缓缓转身,目光在谢晗冰与沈青川身上徘徊片刻,然后定在了沈青川身上。
怪不得方才动手时总觉得内息滞涩。
今日早晨,来未央宫前沈清川递给她的那杯茶……
沈青川愧疚的几乎不敢看她:“饮霜,对不起,但你真的不能去救顾寅。”
叶饮霜没有问他为什么,答案昭然若揭,在场几人心照不宣罢了。
也没有问他到底在茶里放了什么,当然不会是毒药,沈青川还没有胆量要她的命,但她明白,一旦药效完全发作,此生若再想动武,怕是难了。
朋友一场,竟没察觉他是与谢晗冰一般的白眼狼,活该落到这种境地。
叶饮霜甚至懒得再看沈青川一眼,长剑掉落在旁边,她也没有费力去捡,只是伸手抚上腰间,那里放着她不为人知的,最后一道底牌。
她是信错了人,可这两个人,也并没有完全看透她。
她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弱质,她是纵横九州,所向披靡的铁血战神。
她不能困锁深宫,去做那有名无实,令人发笑的皇后。
她更不能成为谢晗冰用来操控叶家军与边关军的傀儡。
大不了同归于尽,她想。
至少,还能为在前方浴血战斗的顾寅与冀州军,搏出最后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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