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下班的时间，桑榆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颈。
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今天开会的时候被上级领导指桑骂槐，虽然她现在已经被磨得没什么脾气。但还是一阵又一阵的无语。
……现在都裁员，哪里给你们找这么好的机会提升自己精进业务？
……咱们公司，有些女员工，年龄也不小了，有什么事情还能比保住工作重要吗？
她这个阶段的管理层，就她一个女的，年龄30+……
她揉着脖子想起来这位领导不仅贬损她，还要获得她的“认可”：“小桑？你重复一遍我的话……这些是不是你最急需改正的？你的方案用心做了吗？”
桑榆沉默。
桑榆点头。
“是的领导，散会就改。”
看着领导一副满意的表情，桑榆更加沉默。
是的，她妥协了。
她早过了肆无忌惮的年纪，不敢任性，用妥协来换取生存资源。
房贷，车贷，家里逐渐年龄大了的老人……
桑榆捏了捏鼻梁，享受难得的寂静。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桑榆姐，周五了，晚上一起喝酒去吧？”
主动搭话的人是新来的同事，研究生，年轻，进来就是中层管理岗，这样的姑娘……
很抱歉不是她自来熟或者折服于桑榆的魅力才来主动搭讪——而是为了她年近四十离异之后的哥哥。
桑榆见过她哥哥，在他第一天来送她上班的时候。除去二婚，对于她来讲，条件很不错了。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凑活一个不喜欢的人。不存在什么配不配，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没感觉。她也不要去连累别人，索性自己活着不好吗？
这样想着，桑榆笑了笑，说道：“还是不了。谢谢你啊。我这，可能年纪大了，想赶紧回去睡一觉，最近总有些不舒服。要不下次，下次再约。”
“……这样啊，那桑榆姐您好好休息，有时间联系。周末愉快，我先走啦！”
“好的。周末愉快！”
办公室安静下来。
桑榆呼出一口气。
没错，自从过了三十二岁生日，家里也都着急起来，父母算比较开明的，但是难免会时常问起来她的个人问题。
可是冥冥中有一种悲伤和遗憾，让她无法坦然面对所有追求者，拖到现在，依旧有追求者，只是大都离异或有一些奇怪的爱好……但是传出去就成了她眼光高，怎么都入不得她法眼……
背后的闲言碎语，桑榆无力辩解。
而且人家说的也没错——以前有位条件怎么看都比自己好的人……不还是没有结果？怎么也不敢说是人家配不上自己吧？可是……就是不对。
年轻的时候谈过一段恋爱，当时刚刚工作，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总有做不完的事情聊不完的话题，她也一度动过结婚的念头，可是后来生活的琐碎小事逐渐让两个人失去了心平气和沟通的能力，白天的工作已经耗尽了耐心，晚上看到一个没洗干净的筷子都会大打出手……
怎么分手的来着？
桑榆苦笑一声，开始整理自己需要带回家的文件。
她还记得某一天清晨她收拾好东西，去敲了对面男朋友的房间门，她也没说话，就是喊他吃了早餐。
那天她和他早早地下班，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地去吃最爱吃的那家广式餐厅，然后买了她最喜欢的甜品又去看了电影。两个人一路走回去，已经很晚了，但是因为是周末，路上车水马龙，也有路人行色匆匆。
男朋友突然抱了抱她，问她，是故意开着门让他看见那些行李吗？
桑榆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分手”。
可是两个人从此再没联系过。
听说对方前年已经结婚了。她听到，也没什么感觉。
就好像，飞鸟和鱼，结局本该如此。
下楼取车，手机群里弹出一个消息——一位高中同学去世了。这个人她记得，成绩优异，就连特长都可以当饭碗的程度，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与她完全不是一路人。当时似乎和她是前后桌，她有听不懂的题，经常转过头去问他。
后来大学是在国内吗？研究生好像不是。
听说去世之前一直在研究一种新能源。
这样的人去世，应该不只是家庭的悲剧吧？还是这个领域的悲剧，缺失了一名冉冉升起的新星。
群里还在问要不要一起去告别。
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一堆链接和报道当中，她获取到关键信息——科研事故？
再次感叹可惜，这么年轻，正是深耕出成果的年纪。
以前的同学打电话过来，问她去不去悼念老同学。
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也许是想去看看那个曾经沉默又热心肠的人，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又或许，是因为想到自己曾经的梦想，恍惚间觉得寂寞且悲伤。
她和电话那头确认了时间，约好了前后到，还闲聊了几句家常。在彼此问候之后桑榆只剩下沉默。唯有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传来：“桑桑呀，我跟你讲，我的婆婆最近又在讲想要孙子，天天啊，听得我脑子都要炸啦，正好我们趁这个机会去放松放松，好不啦？我知道一个地方，饭菜好吃，环境也私密，我带你去啊……”
她应声，表示没问题。又回了几句见面细聊之类的，听到对面一阵阵吵闹，似乎有什么活动。
桑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脑袋里很乱，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她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美梦，又想到已经年迈的父母……
高架桥上刺眼的远光灯让她回过神，桑榆下意识地打转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迎面而来的大车在她左侧呼啸而过，后面的轿车与她狭路相撞……
……
原来每天都走的路，也会让人出事的。
似乎有人在喊她，要救她。
可是她没有力气了，头埋在气囊里，手指动都动不了一下。
意识涣散之前，她想起来自己的房贷没还完，但是也可以抵押，还额外存了一笔钱，应该够父母养老了。
只是可惜，周末回家的约定已经没办法履行，也没有机会再吃一顿父亲做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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