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序曲(中)

(八)

一路上的颠簸令人恶心,但是他们一天都没有进食,胃里没有可以吐得东西,只能强忍着恶心感。

车走走停停,行驶了两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但是他们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将近分钟的路。

等到了客栈,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一进门,乔伊尔就瘫倒在沙发上,他的脸埋在旧的沙发枕里,白色的头发随意散落。

他呼吸着被旧枕头过滤过的空气,身体被疲惫充满。

艾维斯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乔伊尔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爬起身,朝着一旁的储物柜飘飘荡荡地走去。

他拿出两小盒泡面,递给奈恩其中一盒,然后他晃晃热水瓶,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他又看了看电热水壶和饮水机,最后却选择扔下泡面,从新躺回去。

艾维斯只好自己去烧水煮面——当然也有乔伊尔那份——他翻了翻自己的行李,从里面翻出一小罐罐头,就拿着它跑到这层的公共厨房去。

加热的时候,他顺手打开了乔伊尔的小冰箱(缪会给每户提供一个小冰箱)里面只有几罐啤酒和半瓶樱桃酒,以及角落里的四分之三盒冻生菜,他看了看保质期,随后把它扔到锅里一起加热。

十分钟后,他端着两个小碗回到乔伊尔的房间里。他摇醒乔伊尔,喊他吃饭。

他没有说话,甚至懒得看他,只是把那一点点面吃完就去洗澡了。

当乔伊尔围着浴巾准备进入洗手间时,他感受到了有凝视他的目光。

那目光的主人正是艾维斯,他看的不是别的,是他肩头的一处疤痕,不,好像不是一处,而是好多条疤重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看够了吗,小东西,被你的狗妈妈保护的太好了吧。”

“喂……”他刚想反驳,但是立刻就被自己咽了下去,喉咙里吐出另一番话。

“你没事吧,这是怎么……”

“你真的是从那种地方滚出来的吗,还是你被那个老怪物驯化的不知道天南海北了?”

他问候的话语被一盆冷水浇淋漓尽致,一想到刚刚还给这个瘪三煮了饭,胸中的火气终于喷发而出。

“我这么关心你,你却连着我一起骂,你个垃圾。”

“呵,‘垃圾’就是你能说出口的最有攻击性的话吗?好好好,我不和你这条小东西计较,谢谢您的好意,实话告诉您,这是老子自己划的,老子乐意,你这条小东西管不着。”

他低着头对着眼前这个愤怒的男孩,他那魅魔特有的精准五官拧在一起,与他那年幼带来的虚幻的弱小,给人一种看着愤怒的仓鼠的感觉,竟有一丝可笑的可爱感。

他冷笑一声,对着他说:

“你真是尊敬她啊,你不会以为你这种耗材在她的眼里是个人物吧,我告诉你,像她那种狗徒,最会诱惑你这种小不点的信任,因为对你而言的这些无人可完成的无上恩光,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你现在与其和我在这无意义的争斗,还不如去看看您那可怜的狗窝,看看它有没有被洪水淹没。”

随后,他哼着歌走进浴室,重重的关上了门。

鼻腔哼出的旋律溢出门外,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耳朵里。

艾维斯一个人坐在充满旧物气息的客厅里,除了乔伊尔和水流的声音便没有别的声音了,楼道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走动。

房屋小院子的小路两旁是被缪安了铁栅栏上了锁的,除了酒吧开门时开放(因为去阁楼要走院子里的铁架楼梯)其余时间缪都会把它们锁的牢固无比。可是小路和房子内部的走廊和楼道是开放的,难免会有些危险,何况这座屋子的守护神还不在家。

他思考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可他没有察觉,当他离开时的那一刹,歌声戛然而止。

楼道昏暗且安静,他的大脑不由自主的喧哗起来。

他说的对,缪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有什么可以被她所利用的价值呢?自己做的事情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微不足道,可她却对自己的表现表示赞许。自己不自觉的都对她有了信任,甚至有些依赖,可她就像是自己见过的那些大人一样,但也有点不一样,她更琢磨不透。可能长大了多少都会如此吧……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浴室里,乔伊尔闭着眼睛,他的身体浸泡水里,在如同生活般易碎的泡沫中冥思。

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生气呢,刚刚真是蠢,简直就像脑子被撅了一样(恼)尽管自己的人品并没有多少好评,但那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件蠢事。

要去道个歉吗?

(九)

楼道里的灯光昏暗,艾维斯在这光下摸索地找到自己的家门,又摸索地找钥匙孔,他找了一会,不是比不上,就是用错了钥匙。缪为了他的安全,就给他装了三把锁外加一个防盗链。可惜,他没有带任何照明工具,手机也放在上面了,这种情况下逗留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里把门打开,要么回去。

最终,他选择回去。

可当他快要走到三楼时,他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他并没有听到有谁回来,再是用钥匙开门的声音,起初他并没有在意,直到传来开第三把锁的声音,他立刻拿着消防箱旁边的撬棍,冲到楼下。

对方开的果然是自己家的门,不算亮的光从大敞的门里射出。他靠着墙,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前,悄悄地向里面看了几眼,里面有一个穿着宽大风衣、戴着帽子的背影,看起来比自己矮一点,从身形来看,貌似是一个女人。她蹲在地上,仿佛一团厚厚的倒影,蜷缩在地毯上两个包裹的狭间里:矮小、模糊、缄默。

她背对着门口,随后蹲在地上,可能是在翻找什么。

艾维斯心里确定这是位不速之客。趁她蹲下之际,他冲进门,用力举起撬棍敲下去。

撬棍落下的刹那,就被对方用手背稳稳接住,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与颤动,感觉就像是轻轻落到上面一样,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却感应的如此准确,艾维斯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人缓缓起身,转过头去。他的心也渐渐放下。

“啊。缪,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要好几天吗?”艾维斯赶忙把撬棍扔到地上。

“本来是想到四区参加老同事的婚礼的,结果去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把行李踢到一旁。

她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看,示意他和她一起过去。

缪打开洗手台下面的柜子,仔细查看管道。问题不大,只是链接处有些松动,用扳手拧几下就行了,还要清理一下污渍,其他的看不出来那里出了问题。

“你又和乔伊尔闹矛盾了?”

“哼,才没有。”

“你骗不过我的。”

“啊啊啊,不要说这些啦。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啊,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在我与你告别后的片刻,就动用了一点力量传送到车站。快到我上车的时候,那边来了紧急消息,发生了令人悲伤的事故,要准备办葬礼了。”她一边平静地和他说话,一边徒手拧钢管上的螺母。

“啊,真可怜啊,那你之后干什么去了。”

“我当时还是上了车,因为懒得施法”她站起来拧了拧水龙头,“我去那里看望了片刻,给予了一点点物质上的帮助,然后我就去靠边的地方‘逛了逛’,不过我大意了,我忘记了那里时间的差异,仅在那里贪恋了几分钟的风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车了,自己不得不一点点传送回去。”

“那你不还是去了危险的地方吗!”

“就不要注意这个啦。”

“哼,不过,你的同事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意外,按照你平时的为人处世,不会只帮助一点点的吧……”

“物质上的一切帮助再大对我而言也没有心灵上微小支持来的可贵,我仅仅只是帮他们付清了后续仪式上所有的费用,还有半条街的修缮费罢了,可这两位不幸者的亲人们的痛苦,我却无法为他们分担分毫,他们是否还能走下去,我也无能为力。”

“啊,这。”

“不过我希望这种‘一点点’帮助发生在我的身上。”乔伊尔身上套着一件灰色的卫衣,疲惫地倚在门口,他把头发简单地绾成一团,还有几绺不合群的银丝垂在他的肩上。

“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艾维斯有些愠怒,“我可没让你进来!”

“对于我来说,如果有人家在半夜把门大敞,就是无声的邀请。我现在还记得,在我过去生活的地方,有户人家犯了这个愚蠢的规则,被匪徒做成‘樱桃派’(就是在狭小的封闭空间内,铺满一屋子的人体碎块和血液,就像是红红的樱桃派馅料,屋子是派皮)了呢。”说着,他走到艾维斯旁边,弯腰看着他。

“立刻!马上!离开!”愤怒已经彻底呈现在他的脸上,他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瞪着他,汗水从额上缓缓滑落。

“你们两个……又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再和我说一下?”

她夹在他们中间,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明明是来道歉的,他反而让我滚出去。”乔伊尔竟有些委屈。

“你怎么看也不是来道歉的吧!即使你真的是来道歉,你的态度也太差劲了!不过……”

艾维斯背过头去,他在做最后的决定。

缪的目光转向乔伊尔。

他立刻回避了缪的目光,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也可能是在想别的什么奇怪想法。

片刻,他将一个纸袋从怀里掏出,将它伸向艾维斯,并用它蹭了蹭艾维斯的后背。

艾维斯回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本来我想私吞的,但是为了表达诚意我决定还是还给你……”

艾维斯:“???!”

“你什么时候顺的我的钱,我……”

妈妈在场,哪怕是半个养母,小孩子不能随意吐露脏话。

“你这个屑人,真是死性不改。”

这个回应,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表达愤怒的方式。

“下次一定,我承认我刚刚的言语和行为过激了。”

“可这都多少次了!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每一次都这样,这次好歹比原来诚恳一点,可我真的忍不了了!”

艾维斯生气到跺脚,拳头紧握着,脸上几乎要哭出来了。

随后就是脚被狠狠踩了一下的半精灵发出的……

*难以名状的半精灵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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