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月,合光派照例应派人下山采购祭祀所用物事,以备月末的大日子。但直至十七,郑云见还没有人来取早备下的二十多斤的九尾鲤鱼。真是稀罕事,往年这个时候,那些年轻小子闷不住早结伴下山了。连日来九尾鲤鱼都蔫了。要是一天半日还不来取,鱼死了,还得他郑云再东跑西跑去找。郑云将九尾鱼从水里抓出来,分放到两个竹篓里。他和妻房交待了一声,就挑着扁担出了门。
郑澜攸见父亲又挑起那根扁担,知道他又要上山了。她见过两个住在山上的人,他们穿着怪模怪样的服饰。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父亲和他们说话。她急忙忙跟上去喊:“爹爹,你快点回来,娘要我晌午前和爹一起劈好柴。”
郑云见宝贝女儿追过来,停下步子假意板起脸:”不许胡闹乱说,你娘什么时候要你劈过柴,仔细伤着。“轻拍拍八岁的女儿的背,示意她回家去。郑澜攸歪头笑笑跑回家了。
穿过小林子又过了两道桥,郑云略单薄的身子担着二百斤的竹篓,倒像是挑着彩云。郑云不觉疲惫直行至山脚。郑云顿觉心里不快,却想不出个缘由。自打自己卸甲归田远离庙堂,除了妻子生产那年,自己还是头一次心里发慌。合光派掌门尚老师傅已然沉疴辞世,那个大徒弟是统领一应事宜,里面恐怕还是人手忙乱。合光派本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派,现在老师傅走了更显得凋败颓然。自浑水人击破各大关隘,重税之地灾情四起。恐怕各路英豪不久就会顺应时势揭竿而起。金戈又起。那些名门大家执掌的宗门一向是沉稳有序,好像也乱象渐起。那个数一数二的靖博派里不久前出了一个内贼。自己在这深山老林里都听见风声了,可见多半确有其事。
郑云已经沿着铺设石砖的小径上了山,一阵清风,吹得几朵云遮了太阳。他轻叹一声,抬眼一望,那扇小门紧闭着。
靠近门,郑云才听到里面似有金戈作响。他放下鱼篓当当当敲响门环,抄起扁担随即跃上的一棵枝叶茂盛的树。片刻,门被里面的人推开。一个身着黑紫色的男子手里抓着一把出鞘的剑就刺了出来。果然,有歹人。合光派的门人刷起剑可没有这种速度。那人刺了个空,左右查看什么也没发现。于是扭头冲里面招招手返回去了。两个喽啰颠出来,将那两篓鱼拖了回去关住了门。郑云在那持剑人返回后调匀气息,自树枝向墙围跳过去。没发出一点声响。郑云单手搭在墙头,慢慢伸出头向里面窥探。合光派十多人被围在中间,地上还倒着六七个血迹斑驳。那些人皆穿着那缝了禽羽的衣服。正是合光派特有的服饰。那个方才刺出狠辣的一剑的那男人低垂着头向站于正殿前阶的首领禀报着什么,两篓鱼就放在一旁。
这是群什么人,为何要对合光派下这个手。郑云左胳膊夹着扁担,右手把衣服扯下蒙面后直接跳下墙。那些贼人见郑云身手矫健,其中十三位立时就摆出了人阵,其余人将那端站在台阶上为首的护在里面。这些人倒不算十分蠢笨。郑云用扁担徐徐应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刀枪拳脚,目光不时撇向台阶。为首这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弱,面目呆滞,嘴唇肥厚,身上是枯树色的短褂长裤,年纪似乎与自己相近。郑云突然加快身法破了人阵,十几招之内,那些其余的人也被扁担打趴在地上。郑云将那扁担挥向贼头子,但被他后撤身子躲过。他背着手眼露凶光,嘴一撇,一脚蹬着鱼篓跃上了东墙。却见他手里还拿着一册书。这一出虽不在郑云意料之中,他倒没耽搁立刻也跳上东墙。只见远远一处枝叶晃动,半分人影也看不见。
郑云回身跳下围墙,那群贼人似鸟兽般四散奔逃。合光派门人都瘫在地上,面容憔悴。郑云预将他们扶起,其中年长的一位轻轻摇头,正是合光派尚掌门的二徒弟徐念。他慢慢张口说:“多谢壮士,只是我等早中毒了,命不久矣。师傅屋内四椽栿上有本书,恳请壮士代为交给,交给七广观祁清道长。”他想举起胳膊,可只是抬起了根手指头。郑云急将脸上的布扯下以手把脉,但脉息几近于无。看见是送鱼的郑大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目光涣散,口鼻渗出血死了。郑云心下悲戚。没想到尚老师傅走后不久,倏忽之间合光派就遭此劫难。果然天下不宁。刘逸创建的合光派于启远年二月十七覆灭。其一十六位门人皆中毒丧命。合光派资产只有纹银三十两,一本曲谱,十本平常剑谱。
郑云将合光派门人的尸身搬至后山,掩埋立碑。他将合光派所有房舍打扫干净,从尚老师傅屋内四椽栿上找到徐念说的书册就就下山了。归家时已是深夜。妻女早已睡熟。当夜郑云睡在厢房,待鸡鸣天亮,安排好家中琐事就立即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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