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雪,使小镇染上了一片洁白的颜色。从窗外望去,白茫茫的雪在覆盖在平原上,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白。雪后的天空也是干净得几乎没有一点儿瑕疵。地天一色,宛若踏入了传说中的凛冬雪国。
今年的苍雪季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北方来自北海的冷空气长驱直下,扫荡了整个大陆。在毫无山峦阻挡下的艾尔希亚大陆,只能随意地任由冷气肆虐。
位居南方的安吉尔从地理上来说并不下雪,但今年却有点儿反常,连续几天的大雪和绵延不绝的小雪,给安吉尔小镇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影响。大量的小麦没有来得及回收就被埋在了厚厚的雪层里,不少农民因此浪费了一年的劳作,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生活之中。修道院税收当然也随之减少,但收取粮食税的税官却没有任何减轻税额的意思。修道院长只能被迫加大税收,导致的结果就是造成了更多的贫穷。
入冬后的一个月,前往帝都镇压暴动的贝尔姆斯老师回来了,带着零星几个迷茫的农夫回到了安吉尔。
在为贝尔老师的接风宴上,我和安妮毫无疑问地被叫去帮忙了。
我穿梭在人群之间,一边运送着酒食,一边探听着北方的消息。
来自北方的不安的消息逐渐从各地的商人,旅者,武士的旅途中传播到闭塞的安吉尔来。我也因此第一次零零星星的知道了一些安吉尔之外的事。
比起人们津津乐道的政局动荡和宫廷绯闻,我更喜欢听旅行商人和研究风土的学者谈论各地的风土人情,商品行情。
风土学者说,当安吉尔还在处于干爽温和的秋枫季时,北方的大地早就进入了冰天雪地的冷季。在那里的人们将繁荣从热闹的街市转到了家中。地下室里他们贮存了大量的小麦,面包,面饼……几乎不用忧愁下一顿能不能吃上饭;屋内壁炉火焰升腾,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烤得暖烘烘的;他们的地窖里,屯足了整整一年的葡萄酒,足以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漫长的寒冬,以及让他们的酒馆即使在这样的季节里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旅行商人们则叹息,在北方,粮食的价格陡然升高,从农民们手里买粮已经越发困难。为了备战,女皇陛下大量收购钢铁,大力刺激了全国的钢铁和军工作坊,这让商人们嗅到了浓浓的商机。冶铁匠人也加入了卖铁的行列,让钢铁生意竞争力越来越大。但是值得高兴的是,旅行商人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要有畅通的通路,他们就能把东西卖到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些旅行商人们说是赚遍了整个大陆的钱都不为过。
宴会接近尾声,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也终于得以暂时休息下来。我找了个墙根坐下来,兜里揣着两个水润润的桃子。安妮则是牵着我的衣角,乖巧地坐在我的旁边。
“要吃吗?”我用衣袖擦了擦桃子皮,给安妮递过去一个。
“嗯。”安妮点点头,没说什么就接过桃子,小小的咬了一口。“怎么样?好吃吗?”我有点期待地轻轻问她。
安妮点点头,小小声地动着肉嘟嘟的嘴巴:“甜甜的,但是冷冷的,有点儿难咬……”
我笑了笑,摸了摸安妮的头,嚼起我手里的那个冷桃子来。
……别说,还真有点儿硌牙……
在接风宴过后,修道院的元老人物们又聚集在一起,开了会。
“帝都的情况,真的是糟透了!”打头的一句,就是贝尔姆斯。他露出少见的凝重的神情,语气中似乎有些颤抖。:“由我带队的二十人小队,几乎全都覆灭了……帝都人简直是发疯了!他们为了抗税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他们抄了所有控制区内的富贵人家,有时候就连稍微有点钱的自由民家庭也不会放过。”
“这些家伙缺乏纪律约束,所到之处都逃不过被劫掠的命运。”
“若不是艾尔吉亚王公的北方军和舒明大公的军队,即便是我也恐怕就得葬身在那儿了。”
“总得来说,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陛下为了交给阿克多人赔款,突然加高了税收。这才造成了这次暴动。”
鲁修罗尔用手背撑着下巴:“嗯……谢天谢地的是,暴动总算是被压下去了,这赔款我想不久后也会交付吧。”
“恐怕如此。”元老们点头。
“说起来,那个家伙……那个阿克多佬,自从来过以后,似乎我们镇附近就变得不安宁起来了呀。”院长把目光瞟向负责治安的队长,那位老修士兼代理治安队队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讪讪道:“是……据附近的哨卡报告,我安吉尔南部的数里之外,时常有一些游荡武装在徘徊,他们时而劫掠过路商旅,时而到我们镇的下属村庄搞破坏。搞得我们疲于奔命,难以应对。”
“那些武装……恐怕不是一般的盗贼流寇吧?”
“是……”代理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据报告来看,这些人身着软甲,头戴锅型盔,武器多为弓弩和长柄刀……典型的阿克多士兵的装束。”
“嘶……”鲁修罗尔院长为难地用手臂抱住脑袋,一副困扰的样子。
“说起来,我记得,咱们修道院里不是有个阿克多人?”一个修士摸了摸下巴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你也太多疑了吧?!”反驳的声音接踵而至。
“普通?朋友,我主在上,说出来绝对会吓坏你!你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吗?”
“维恩·里其尔·马格思。这简直是常识问题。”被问的修士耸耸肩。
“维恩·里其尔·马格思,他的父亲卡尔·宴罗尔·马格思,你一定不会不认识。”
“阿克多公国初代大公,南方联邦的创建者……”“没错……除此之外,他还是当代阿克多大公——约瑟夫将军的政敌。”
“啊!”听到这番解释,众修士议论纷纷。
“说起来,马格思家对约瑟夫大公家一直都很冷淡,再加上公国建立者这层头衔……”
“难道……这一切的事件都是约瑟夫大公设下的圈套吗?!”
“吾主啊……”惊慌的众修士们丑态百出,一位修士甚至站起来提议:“院长大人,如果是这样,那个阿克多小姑娘更不能留了!这样下去,我们只会招来更多的灾难,到时候,不仅是我们安吉尔,就连整个帝国都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对呀对呀!院长大人,还请速下决断!”
“院长大人!”
鲁修罗尔院长举手打断了众人的话,看向伊琳娜修女:“我自有打算,且听伊琳娜修女怎么说。”
众人缄口不言。
“如果要问我的话,我希望能够把那孩子留下来。”伊琳娜修女面露悲色:“那可怜的孩子已经遭受了太多非人的对待,这在她这个年纪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
“看在主的份上,请在座的诸位可怜可怜那个孩子,如果让她落入阿克多人手里,想必一定不会好过的!……”伊琳娜修女口若悬河,说得很有感情,甚至打动了几个刚刚还要求将安妮交还给阿克多的老修士。
“阿克多的约瑟夫大公暴虐无道,而我们站在正义的一边,我相信我主在上,一定能够给我们带来胜利,扫荡罪恶的!如果我们交出了那个孩子,让那个孩子遭到这样那样的虐待,那我们又与阿克多大公何异?”
鲁修罗尔院长点点头:“正如伊琳娜修女所说,那孩子只要在这儿一天,就受我们安吉尔庇护一天。还人之事,无需再议。”
众人默默点点头,会场重新平静下来。人群中,有几位修士似乎一副生气的模样,带头的老修士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无言地跨出会议室,其他和他一伙的修士也跟着他的脚步,愤愤离场。
“……”鲁修罗尔院长眯着眼睛,看着那位修士远去后,会议室的大门逐渐重新关上。
这场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那天之后,安吉尔镇似乎陷入了一种与往昔不同的沉重气氛。每天都有骑着快马的使者或者斥候出入小镇,治安巡逻队加大了巡逻频率,并且实行了宵禁。在南部地区的集镇或者安吉尔的下属村庄,当地的村民和镇日日不知劳苦地往边境地带运送木头和石头之类的建材,以及从北方城市运来的长矛刀剑,在那里修筑了一条幕墙,一座军备仓库。
在那些日子里,镇民们之间的谈话不再是日常慵懒的天气和八卦,而是紧张兮兮的前线战事。几乎每一天,巡逻队都会在斥候的带领下四处扫荡游荡在周围的阿克多散兵,那些被俘虏的阿克多散兵被关押在一座简陋的营地里。
就在安吉尔镇正在有条不紊地为一触即发的战争做着准备时,突发的事件让工程戛然而止。
鲁修罗尔院长,这位以仁爱著称的老修士,死在了那个冬天,当修士侍从们找到他时,他已经痛苦地在他的办公桌前结束了生命,散落在地上的书,一大滩腥红的血液和掉落在地上的尖刀似乎在向人们阐述着这间狭小房间曾发生的一切。
过了两天,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趁着月黑风高之夜,攀上了一匹年轻有力的快马,飞也似地往南方驰去。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