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南端。
阿克多公国,达喀拉行省,达喀拉城。
朦朦胧胧的山雨笼罩了整个城市,犹如一幅灰蒙蒙的轻纱。来自北方的寒冷在遭受到阿克多山脉的重重阻挡和削弱后,化为了雾蒙蒙的小雨,为这个生于群山之间的国家带来天降的甘露。但是人们似乎并不欢迎这份来自上天的礼物,因为长时间下雨的关系,所有目能及和不能及的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妇女们咒骂着这个天气让她们的衣服永远湿漉漉的而且容易发霉;旅行商人抱怨着因雨而变得湿湿黏黏的土地,这很容易让他们或许得延迟几个小时甚至一两天的路程,对于商人们来说,这都是极其危险的——买卖如战斗,行情随时在变,谁知道当自己延时到达后,车上的玩意儿还能不能卖出去。
雨中的达喀拉城依旧是繁忙的,雨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冲刷着这座老城的石板街和高耸的城墙。来自外地的农民和旅人甚至是流浪汉,全都七上八下地拥挤在城门口,一边等待城门官的审查,一边肆意对城门官慢吞吞的工作效率抱怨起来。那个胖城门官自然不会装着没听到,他一脸笑容地走到一个正在抱怨的流浪汉面前,用鞭子仔仔细细地教他如何管好自己的嘴。一旁的人见状也马上闭了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排起队来。
城内,连绵不绝的雨滴浇灭了阿克多人往日的热情。在那些被雨水打磨得几乎可以反光的石板路上,载货的马拉货车,新贵族的华丽马车不再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街道两旁的店铺几乎都处于闭店的状态,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行人驻足于店铺的屋檐或幕布之下,有单纯为了避雨,也有一些不惧雨雾的小贩子,用着沙哑的嗓子撕扯着吆喝叫卖。
往第二道城墙走去,是全城最繁华,人流量最多,建设最好的街道。大学城是这里的主角。自从斯特里亚时代的斯特里亚王提出了要完成大学的建设方针以来,达喀拉自然毫不犹豫地挑起了南方群山地区的教育大梁。秉持着“让大山里的孩子走出大山”的信念,当时的达喀拉将全城一半以上的预算和阿克多总督府(阿克多独立战争前帝国在阿克多地区的行政机关)的全部拨款,都交给了教育和大学的建设当中。短短两年时间,达喀拉就建成了整个南帝国山区地区中最富有盛名的大学。独立战争后,达喀拉的大学改变了他们的教育理念:“让山里的孩子建设山区”便是这时的口号。这座百年老大学也就此更名为阿克多中央大学。
大学的学生们是这座大学城消费的主力。年轻气盛的他们似乎对灰蒙蒙的雨天司空见惯,甚至感到欣喜——男学生们可以合理地向心仪女生们展现自己绅士风度,以此来获得女神的芳心。其他的学生——那些没有心仪女生的可怜人们,也就没有了撑伞的理由。这些人通常结伴混迹在大学城附近的商业街或者小啤酒酒馆里,在肆意欢闹到半夜之后狼狈地摇摇晃晃地溜回学校。
距离大学城不远处山丘处,一栋蓝白配色的古阿克多王国风格的大官邸里,阿克多公国大公兼南方联邦的公民代表西达利·约瑟夫将军正站他办公桌后方的被雨打湿的落地窗前,静静地远远望着那些雨中的阿克多公民。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夹着一根烟,吧嗒吧嗒地吞吐着烟草的滋味。犹如一位凝视众生的神明。不懂曾几何时,在工作之余,远望达喀拉城就已经是他仅次于烟草的最大的爱好。凝望着这座承载了他大半辈子的城市,总是能让他感到莫名的骄傲,就好像征服了他征服了这座城市一般的——胜利者的姿态。
这份特别的感觉,也常常令他沉浸在年少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悠远回忆。
那时候,他还不是大公约瑟夫,也不是将军约瑟夫,而是贫民之子约瑟夫。
幼时的西达利·约瑟夫在达喀拉深巷里度过了一个糟糕的童年,鞋匠家庭落后后,约瑟夫就一直饱受着父亲的殴打、虐待,这样的经历养成了他喜好斗殴,天生好战的性格。在父亲因疾暴死后,他由母亲一人拉扯大,并且进入了达喀拉的修道院学校。
在那里,他的人生改变了。
有识者都说,如果他没有遇到马格思,那么他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诗人,或者一位虔诚的神父。
他的老师马格思是当时阿克多最有名的哲学兼政治学学者,更是“公民主义思想”的提出者。在第一次接受了这样新颖而叛逆的思想后,约瑟夫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他的同学们最后大多都与他站到了同一战线上,并且在阿克多史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那些年,他们在马格思的带领下举起了反抗暴政和压迫的旗帜,带着浩浩荡荡的公民军攻入阿克多总督府,当中处决了总督和他的家人。那些年,他们建立了梦中也念念不忘的国家,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脱离了自古以来的旧思想的新生之国。那些年,他们带着阿克多人抗击来自北方的帝国军队,用鲜血保护了他们的“公民的自由祖国”。
马格思一世大公去世后,约瑟夫成为公国和整个南方联邦的领袖。他以冰冷的铁腕统治清洗了议会里的异己,在血雨腥风之中建立起权威。
在稳固了内部,约瑟夫就把目光投向了群山外的广袤平原。为了建立一个出兵的正义名分,他说服议会通过扩军法案和对圣格洛利亚帝国的断交,在民间大肆宣传独立战争期间帝国军队的暴行。
最后,他收买了安吉尔附近的流寇劫匪,刺杀了恩师的儿子维恩·里其尔·马格思一家。虽然最后似乎有一个孩子被救走了,那群劫匪头子也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但对约瑟夫来说也没什么所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他正在等待一个时机。群山围困了阿克多人太久太久。在他的计划里,只要阿克多人的铁蹄踏过了霍姆斯河,阿克多人的旗帜插在了安吉尔大修道院的顶上,距离他们光复老阿克多的荣耀就不远了。
约瑟夫知道,那个时机不远了。
一个骑着快马的黑影在约瑟夫远远的注视下冲入喀达拉的北城门,约瑟夫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侍者将那个湿哒哒的黑影带了进来。那是个身着深褐色僧袍的修士,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圣主十字架,全身湿漉漉的,而且满是泥浆。约瑟夫不明显的抽了一下嘴角,暗暗在心里对这个老鼠的一样的狼狈使者不满。表面上还是对黑乎乎的人形点点头,表示欢迎。
“来自安吉尔的使者。”约瑟夫先开了话头:“我想你一定有一些珍贵的情报要告诉我,才会千里迢迢地从平原赶进山里,不是吗?”
“是的,我的大人。”使者点点头,怀里的信纸递给了约瑟夫。
“现在,以伊琳娜为首的主张顽抗派已经被挤压出修道院了,她终日闭门不出,也不与外界交集。她的伙伴贝尔姆斯似乎也放弃了她,终于不再参与支持反抗咱们公民军的活动中。毫无疑问,现在就是您解放安吉尔最好的时机!安吉尔的民众苦帝国暴政已久,是时候为自己的自由而奋斗了。——来自您最谦卑的仆人、凯德利的瑟兰德尔”
约瑟夫很满意,他知道,阿克多人复仇的怒火总归会烧到北方——那只是时间问题。
约瑟夫点点头说:“很好!回去告诉瑟兰德尔,公国军队势必会解放安吉尔的公民,那个皇帝的压迫将从安吉尔结束!”
“如您所愿,大人。”使者鞠躬致谢。在领走一袋沉甸甸的金子后,满意地离开了府邸,驱马往北方赶去。对他来说,这袋金子的重量,足以让他把什么狗屁爱国心抛到脑后——在这个世道,什么都比不上一顿饱饭重要。
雨停了。
阿克多的群山上空,聚积着阴郁的积雨云。
那一天,一群身着华服,胸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勋章的年轻人或老人走进官邸——他们是这个新生公民国家的新贵族,在抗击帝国皇室的压迫中都付出了血的代价。现在,他们将要决定的,是这个国家的存亡。他们的眼里映衬着战争到来的激动。
创世纪1256年苍雪季,统共七千人的阿克多公民军踏过了霍姆斯河——这条他们梦寐以求的河流,走向了阿克多人延续了千年所愿的荣耀。
此时的安吉尔,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修道院的铜钟照常响起,农夫们照常耕种,似乎并没有什么和平常不同之处。
此时的我,刚刚接受了瑟兰德尔的审判,正软禁在修道院中的一处小小库房里。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