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逃亡之路(4)

凛冬时节的寒风拂过弗雷索恩河畔,水汽与风交织的湿冷空气犹如刺入骨髓的尖刀。心跳与脉搏几乎已经运作到了最大限度,紧张,畏惧,愤怒的心情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除了火把燃烧熊熊烈火后,火星飞溅的噼啪声响,寒风拂过草木的沙沙声外,现场如死一般寂静。

我将安妮放下来,让她退到我身后去。她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小小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我知道的,她的恐惧。

我俯下身子,迈开右腿,手已经摁在了腰间的贝尔老师给我的剑的剑柄上。刺骨的寒风让钢铁的剑柄更加的冰冷,单是摁住剑柄,本就被寒风吹得通红僵硬的手就更加的难以承受了。

现在可不是手能不能承受的问题。我心中对此一清二楚。比起手上冻结的疼痛,当下更重要的是保护好安妮。这不但是在保护和伊琳娜的誓言,也是在保护我心中最重要的家人。

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我的家人!!

“年轻人,帝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的条件很简单——”老骑士指了指我身后的安妮:“把她——我们亲爱的安妮·马格思小姐还给我们,我也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真是可笑。”我冷笑道:“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吧!阿克多佬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连无力的妇孺你们都不会放过,瞧瞧你们的所作所为吧!就连地狱的魔王都比你们更仁慈!!!”

老骑士大笑:“魔王比我们更仁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犹如一张坏掉的懒椅子般刺耳。一些其他的士兵也偷偷笑了出来。

“曾经帝国带给我们阿克多人的苦痛,也才十三年啊!帝国的人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老骑士似乎被刺激到了一半,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他的语速很快,手臂不停地摆动着就像是在做激烈的演讲。

“帝国人带给阿克多人的苦痛………………”我自言自语着,心中早已经浮现出答案了————十三年前,那场帝国军对阿克多独立军的镇压战争。关于这场战争,帝国的书籍里,不论是故事书,还是历史文书,总是将帝国军队描述成正义的使者,以神之名降临阿克多地区,然后与阿克多同胞们一起抗击反动分子的英雄形象——

十四年前,也就是大陆历1243年初。

为了对抗清剿北方的北地人,收复帝国在九百多年前在北方的土地,完成代代帝国皇帝的最大夙愿,早已经病重在床多年的海伦希娜大帝,依旧签署了对南方阿克多总督府区增加税收的决策。

突然被针对性增加了巨额赋税的阿克多人们对这种无理取闹的决策是绝对无法承受的。阿克多地区是帝国的税收重要来源,阿克多人们在地主和总督的常年压制下已经为帝国承担了几乎一半以上的苛税,他们已经无法承担更多了。

大多数阿克多人选择了沉默,他们知道,丢钱和丢命哪个会更值一些。但正如阿克多初代大公——卡尔·宴罗尔·马格思所说的那样——在沉重的压迫之下,必定会迎来反抗的烈火。出身于阿克多本地的一些小庄园主们开始不断上书总督,请求降低赋税,放宽对税收的催促,他们将私藏的金银与麦穗献给总督,回复他们的只有一纸警告公文以及驱赶他们的士兵。

阿克多人已经忍无可忍了。

阿克多的地主老爷们开始命令领民们私造兵器,直刃刀,弓弩,竹矛,灰木矛,门板盾——他们将这些易于打造,方便携带的武器藏在谷仓和田野里。到了晚上,他们将是巡逻队和税务员的梦魇。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个月后,阿克多总督终于对这些刁民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他写了一封给海伦希娜大帝的信,请求派遣更多士兵参与镇压和搜查。

让总督永远料想不到的事,这封信在差点要走出阿克多山脉的关卡时,被一支由阿克多本地人假扮的巡逻队拦下来。最后,这位年轻的信使用自己的生命和包里的密信,点燃了阿克多人最后的一根导//火//索。

“为了自由,到总督府去!!!”这句话成为了当时达喀拉城里参与反抗的市民们的口号,也是阿克多反抗军的标志性口号。

又是三个月后,也就是1243年末,阿克多反抗军的其中一支派系军————阿克多公民军攻入了守备森严的总督府,将总督一家老小处以绞刑。这个出身于律师家庭的年轻的反抗头领向阿克多宣布了这一喜讯。

1244年,南方联邦宣布成立。那位年轻的反抗头领依靠着强大的军力和优秀的口才,卓越的政治见识应得了所有反抗军头领的支持,成为了南方联邦的公民代表。

他的名字是卡尔·宴罗尔·马格思。安妮的爷爷,阿克多公国初代大公。

面对南方的动乱,帝都方面却将其作为宣传的一环,他们一边激化南北民众的矛盾,一边美滋滋地筹集更多的战争税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244年南方联邦成立。

时年二十多岁的皇太女,也就是当今女皇陛下纳塔尔·弗雷尔霍尔·苏利塔为了争取这来之不易的战功,主动请缨平叛。作为她的初阵,她显得有些放松过度,她以最为艳丽显眼的羽毛来装饰自己的战马,身上的铠甲也打磨得像是一面铁镜一般——一切都太显眼了——对于战场上的战士来说,过分鲜艳的装饰往往会带来不祥。

这位年轻的皇太女在准备好一切后便浩浩荡荡地出征了。老斯特里亚亲王为女儿举行了隆重的践行仪式,这位老亲王已经不止一次为他的皇帝妻子践行,而现在,轮到他的女儿了。

当一万多人的帝国军队踏上阿克多人的领地时,帝国军队的恶行就开始了。

帝国军中,真正的职业军人往往只有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新兵,盗贼,强盗,乞丐,农夫——对于这样的军队,管理是相当困难的。所以直到攻入第一座阿克多要塞后,就再也没有军官再愿意去管理所谓的纪律。

直到帝国军一年后狼狈地撤出山区的那一刻,帝国军在阿克多地区便已经屠杀劫掠了阿克多公国内几乎一大半的阿克多平民。挖眼割鼻,断肢,精神与肉体上的凌辱对被囚禁的阿克多军民都是家常便饭。

自此,帝国军的暴行永远地烙在了阿克多人的心里。对于阿克多人来说,北方的皇室永远是他们最大的仇敌和叛徒。他们都说,帝国背叛了阿克多人,背叛了曾经的誓言。

对于现在的阿克多士兵来说,他们都是在战火中成长的一代。比起约瑟夫将军的“解放”口号,他们更喜欢它的深层含义:复仇。

老骑士倾吐完他痛苦的年华后,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沉着声音,继续问道:“年轻人,你们帝国的人不仅要杀害我们的家人,就连我们的精神支柱也要掳走吗?!”

“我……——————”不等我说完,那老骑士便冷冷地挥手示意身边的士兵:“把马格思大小姐抢回来!!那个年轻人…………——杀了也无妨!!”

“是!!!!”

阿克多士兵们结成的如刺猬一般坚固而危险的阵型缓慢推进,包围我和安妮的半圆圈逐渐缩小。

“休想…………碰安妮一根指头!!”我拔出腰间的贝尔老师的剑,双手拖动剑柄,剑刃顺着剑自身的惯性在半空中甩出了一个半圆的弧度,不偏不倚地狠狠斩在了一个阿克多兵的盾牌上,那块可怜的木板盾牌瞬间被截成两半,那名全副武装的阿克多兵也因为剑砸在盾牌上造成的推力往后摔飞了几米。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挥舞着手里的剑,虽然不能再打出像刚刚那样沉重的斩击,但好在刚刚的一击也让其他欲要靠近的阿克多士兵不再敢轻举妄动。

“你们这群蠢货在怕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屁孩,一起压制上去啊!”身后的老骑士气急败坏地朝他的部下们怒吼。显然,阿克多兵们比起眼前的危险,更恐惧身后的老骑士。他们一边怒吼着,一边装着胆子继续收缩包围。

数次攻击无果后,我只能架起剑式与渐渐逼近的盾墙矛阵对峙。心脏在搏动,血液在沸腾。我的呼吸加重,瞳孔收缩,没一次呼吸都在颤抖。

绝望,无尽的绝望——除了后退,别无选择。

身后,安妮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那副神情,差点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抱歉……安妮……我可能,真的不能保护好你………………

内疚与自责充斥着我的内心。我对不起与伊琳娜的誓言,更对不起安妮对我的依靠。

不!我还不能倒下!

我微微闭上眼睛,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灵在身体之间游走穿梭,它所经过之处,都会有一股暖洋洋的,令人安心的感觉。胸中的恐惧和绝望的心情竟慢慢地消散了。

慢慢睁开眼,能看见我的周围散发着一股金色的光辉,竟将周围所能目及之处都照耀得亮如白昼。手中的剑也没有之前那般冰冷,疼痛,迟钝的感觉,而变得轻盈,温暖。

“圣主在上,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让罪恶的深渊被您的威光照耀吧!!!”

就像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一般,不仅是我自己,就连那些阿克多士兵,以及那个老骑士,也瞪着眼睛,惊讶得哑口无言。

“居然…………居然是神术?!”

“难道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嘛?!”

充盈的力量让我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手上的力量感也多了几分。伴着耀眼的刺眼光芒和金色的气,我的心中也变得坚定而勇敢。

噌!

我把剑插在地上,轻笑着看着那些第一次见识到神术的,惊讶得手足无措的阿克多兵们。

“战斗可还没结束呢!!你们要带走安妮,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