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佣兵剑士维恩的故事(1)

虚无,无尽的虚无。就好似被卷入了幽深的深海,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身体自由下落。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却悄然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深渊,我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灵活,不再被虚无控制。肉体上的痛苦似乎也减轻了不少,耳朵传达到脑海里的声音,也不再是模糊的,单纯的水声,而是逐渐开始清亮起来。

喧闹声,歌声,酒杯碰撞的哐当声,火把燃烧时火星飞溅的噼啪声,都犹如洪水一般涌入我的耳朵,冲进我的脑海里。安妮,伊琳娜,贝尔姆斯,比尔夫,罗瓦尔,瑟兰德尔…………无数的人名和回忆突然闪现般在我的眼前掠过,我想起了在安吉尔的琐事,伊琳娜的慈爱,贝尔姆斯的严厉,瑟兰德尔的自傲,老院长的仁慈…………还有,安妮的背影。

我渐渐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如此陌生。火光摇曳,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床铺,盖在身上的是暖和的被子,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贴满奇怪字符的瓶瓶罐罐。壁炉里燃烧的柴火驱散了空气里的寒气,整个房间都感觉包裹在了温暖之中。

“这里…………是哪儿?”我环顾四周,脑子里却越加混乱了。仔细想起来,我当时被那个阿克多的女人刺穿了胸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妮被阿克多人抢走。而后,一些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军队突然介入,击溃了那些阿克多军——我绞尽脑汁,但所能回想到的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难道………是那些不知名的援军把我送到这儿来的吗………?

我掀开身下的被子,才发现我上半身赤裸着,身上却出乎意料的干净,像是没有受过任何伤一般。就连刀口留下的疤痕也没有留下。我尝试着挥舞手臂,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感觉比任何时候还要舒畅。

我惊讶于负责治疗的医者的高明医术,我曾经目睹过伊琳娜修女使用神术医治一个被失控的马车撞飞几米远的倒霉蛋,他的肋骨几乎被撞得粉碎,身上满是血淋淋的伤痕。当我们找到那个家伙时,那家伙早就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了。伊琳娜修女用治愈系神术持续为他治疗了整整三天三夜,也仅是姑且保住了他的性命。至于日后的回复,伊琳娜修女只能抽出几天空闲,用神术为他展开恢复治疗。

直到那个家伙痊愈,都得过了半年!

出于对拥有如此高超医术的救命恩人,我已经迫不及待与他见面了。

在我的想象中,能将我这条差点交给死神的生命恢复到这般地步的医者,一定是个医术高明,资历深厚,身着一身长袍,慈祥和善,就像鲁修罗尔老院长那样的白须老牧师。如若不然,也一定是像伊琳娜修女那般亲切温柔,犹如阳光一般给患者带去温暖的修女。

正当我沉浸在想象之中时,木板门外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听上去,似乎是两个不同的女声。

“……………米拉……都已经过了那么久,真的有希望吗?”

“嗯…我用神术为他进行了初步的治疗,还把莫德林花与辉石混合在一起制成药粉辅助治疗。最后还用了大量的风季花制成镇定药稳住他的心神………一般来说过了这么久,也应该有效果了………”

“你是说……?!”

“如果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那就只能放弃了。看来圣主不能眷顾这个可怜的少年。”

“……………………哼。”

门口的开关传来了咔哒声。

坐在床上的我与进来的两个少女打了个照面。

一位赤发及腰,身着画有纹章的轻甲,腰间挂着一柄库伦十字剑。她身材高挑,如火焰一般炙热的长发之下,是一双犹如有火焰在燃烧的橘红色的双瞳。她的双腿看上去细腻且修长,手臂和的身体的曲线看上去优雅大方,犹如一束盛放的焰之花。

另一位和如火焰一般的少女不同,她身材娇小,看上去似乎还在稚嫩的阶段。她有着如水般淡蓝色的齐肩短发和如坚冰般冰蓝色的双眼的她散发出一息冷冽的气息,犹如凛然的高岭之花。再加上她那不苟言笑的淡漠表情,更让人感觉敬而远之。如果说前一位是在火焰中盛开的焰之花,这一位则是凛冽的寒冰。她身着一件优雅而朴素的长袍,手上握着一杆仅有一颗宝石的法杖,随穿着朴素,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与生俱来的超然。

“哎呀,圣主保佑,你醒啦!我还担心你醒不过来了呢。”红发的少女首先开口。她的脸上满是喜悦,声音高昂却不会让人感觉厌烦。她快步地走到我的面前,然后很自然地挨着我坐在我的身边,担忧地握起我的手:“怎么样?有感觉哪里会疼吗?”

“没有……”我摇摇头。

“太好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呐。圣主在上。”红发的少女笑起来,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似乎将房间里的暗处都照亮了。

身后的蓝发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布妮,别太聒噪啦,你这么吵让人家怎么休息?”

“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呀,我的错。”被称为“布妮”的少女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叫布洛妮娅,布洛妮娅·坎蓓宁·利尔希达。叫我布洛妮娅或者布妮就好。”红发的少女站起身子,火光映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显的熠熠生辉:“我是北十字星佣兵团的团长,身后的这位孩子是米拉。”

布洛妮娅将米拉推到身前,满脸笑颜。不过与之相对的,米拉却显的有点别扭。在半推半就,磕磕巴巴地准备了五秒后,米拉终于开口了:“我叫米拉·鲁修罗尔。北十字星佣兵团的随军牧师兼医师。叫我米拉就好了。”

布洛妮娅自豪地插话道:“别看这孩子一副纯真的样子,其实可是帝国大学神术科的天才毕业生,特罗修地区的大隐士呢!!”

“鲁修罗尔?!那鲁修罗尔老院长是……?!” “他最不引以为傲的,不成器的孙女。”米拉似乎一谈起老院长,眼神就能闪过一丝复杂的色彩。

“抱歉…………”我自知说错话了,只能低头认错。

“没事……”

气氛似乎突然又冷了下来。三人面面相觑,我赶紧重新接起话题:“对…对了,我叫维恩·菲洛米加。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们出手相助,我估计这条命早就得去见圣主了。”

“这你都要感谢布妮,要不是这家伙突然冲进战场,我们估计也很难把你救起来。”米拉看了看布洛妮娅,脸上虽然没有表情,语气却很喜悦的样子。

“还不是米拉吵着要急匆匆地赶到安吉尔去支援?一到河岸边就焦急地望着河对岸。就算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布洛妮娅爽朗地笑起来。

“布妮!!………”米拉脸色一变,鼓着脸嗔怪道。

一旁的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两个人绝对有些不可描摹的关系!!不然这气氛也太诡异了!!!

“咳咳!!”不知道米拉是不是突然反应过来我还在身边,她故意请了清嗓子,恢复到之前那种凛然高冷的样子:“总之,虽然我为你施加了治愈的神术,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安然无恙了。如果不注意足够的饮食和休息,你身体的回复物质变回供不应求,可能还会反噬。明白?”

我点点头:“谢谢你,米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加倍回报你。”

“哼,那你就得加油咯。”米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米拉离去的身影,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情感:“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啊……?”

“哈哈哈哈,别在意别在意。”布洛妮娅笑着说:“米拉她就是这样的,对于生人很冷淡,但是要是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呐。”

“诶?”

“米拉她啊,从小就一个人待在一起。因为她几乎没有神术的天赋,学习比其他孩子还要慢,所以鲁修罗尔先生——她的父亲便早早抛弃了她,对她的父亲来说,比起供养一个废物,不如去供养她的姐姐和兄弟们。”

“怎么会………老院长没说什么吗?”

“这就是最让米拉伤心的地方。一向宠爱米拉的老鲁修罗尔在知道米拉学习上的缺陷后,便默认了鲁修罗尔先生的做法。在米拉十岁时被赶出家门后,老鲁修罗尔也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让请求收留的米拉顶着寒风在门外站了一整天,直到最后也没有开过一次门。”

我惊呆了,没想到印象里如此慈祥和谐的老院长,竟然是这么刚硬的人。在莉莉吉尔,老院长可是以温和,慈祥,好说话著称,对于孩子们来说也是最亲爱的爷爷一般。

“……从此以后,在那个冬天,米拉封锁了自己的内心,变成了现在这样冷漠的样子。这份冷漠,与其说是封锁内心的枷锁,不如说是她备受欺负后保护自己的一层保护壳,即保护了自己,也隔绝了世界,直到我和她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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