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佣兵剑士维恩的故事(6)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与米拉并肩而坐。布洛妮娅只是来看过两眼,就留下了一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离开了,她作为佣兵团的领袖之一,不能不在外边呆着,指挥佣兵团行进。梅卡希亚兄妹等其他人虽然在附近,但他们由于都有自己的职责,也不会到这里来。

出发前,布洛妮娅将我安排到了参谋部队里。作为唯一没有准确任务的人,我负责整个佣兵团的头脑的安全。

现在,整个车厢里就剩下我和米拉两人面面相觑了。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边沿,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一旁的米拉只是默默地翻着手里的书。这是一本很厚的书,而且密密麻麻地全是对我而言半生不熟的单词,我发誓,我绝对会看不下这种书的。

“米拉还真是喜欢看这种书呢,连一点图案都没有,你怎么看的下去啊?”

“我又不是小屁孩儿,这种程度的书才有意思啊。”

“诶~~那它讲了什么?”

“舒明城的前世今生。从舒明城的发展史和舒明地区的战争史。”米拉的手指翻开一页书页,哗啦地翻过一页——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单词。

“舒明城………到底是一座怎么样的城市呢?”我撑着脑袋,看着小小的车窗外的景色向米拉提问。

“你没有去过吗?虽然安吉尔距离舒明城有些距离,但也只是几日的路程罢了。”

“没有…”我摇摇头:“伊琳娜从来只让我好好呆在小镇里,要是贝尔老师带我去了远一些的地方,她都能埋怨好一阵。”

“呵呵…伊琳娜还是老样子。”米拉那张冰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闪而过的温暖的笑容。那副笑容转瞬即逝:“那就由我这个大旅行家代替伊琳娜,跟你讲讲吧……关于舒明城的事…”…………

舒明城,这座矗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的伟大之城,传说中的机会之城,名副其实的宝石之城。这里出产宝石,工匠,勇士,还有着经由大片的牧场和优越的肥沃平原孕育出来的无尽财富。著名的古诗人安德烈一生为这座千年古城著诗著曲有百首之多。在他的笔下,舒明是一座“能与王都圣格洛里亚媲美的宝石”,他将王都圣格洛里亚比做一副王冠,王冠的金架是圣城兰昂,而上边缀满的宝石正是耀眼的舒明。

距今大约一千多年前,一支名为科歌罗费尔的开拓团来到这块满是荆棘,杂草丛生的森林里。他们的头领接受了来自圣主的旨意与赐福,得到了高超的建筑技艺后,在此处建立要塞,一个月后,一座的木石混合结构的小堡垒凭空而起。圣主为了嘉奖开拓团的功绩,便赐福于开拓者们,为这座小堡垒赐名“伏特邦”——意为防线。

开拓团的成员们将自己的子孙都安置在这座堡垒里。随着数十年的发展,这座堡垒从一座只有木墙和木堡垒成的简单工事扩大了数倍,成为了当时大陆上少有的石制要塞。在圣主召开的“大陆会议”上,开拓团的成员们和他们的子孙最终推选出一个代表人——德尔格罗瑟·曼·舒明。这个男人在人生的最后一个十年中,终于整合了所有伏特邦内的所有大小势力。他的孩子们为了纪念他,干脆将这座堡垒改名为“舒明”,而继任者则称为大公,更因为在两次立国战争中的巨大功绩,大公获得了建国的许可。

舒明公国便由此而来。

古老的舒明公国并不像他的宗主国一般采取着单君主专制的制度,他们将舒明城内的势力分成两派——舒明公国的开拓团成员及其子孙为主的派系组成大公元老会,负责主持公国的重大事务与政策走向;从其他地区来到舒明定居的人自组的派系为城镇管理会,负责城镇居民的管理与行政事务。独特的政治制度让他们成为众多附属国中及其特别的那个,小国寡民的特点也造就了舒明公国民主政治极度突出的特点。这也让学者们常常认为,阿克多的马格思创立的“公民思想”,正是源于此处。

一直到王政时代中期,也就是圣格洛里亚六世时期,舒明公国的势力不断扩大,逐渐成长为一个足以匹敌圣格洛里亚王国的势力。时任第十代舒明大公的帕拉瓦尔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联合其他几个大小家族,发动了震惊世人的叛乱。叛军的进攻速度很快,半年间一路攻城拔寨,甚至一度攻占了圣城兰昂,俘虏了当时的圣主教教宗霍夫兰哥得利四世,以及正好来到兰昂参加祈祷活动的王后丘比拉德、亲王克伏博勒等一众王亲国戚。帕拉瓦尔对于这次出乎意料的战绩感到十分骄傲,他自傲地宣布了王国的败北,并强迫教宗为自己封王。王室当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管。六世王随即组建了一支多达八千余人的大军团,从王都圣格洛里亚出征,在圣格洛里亚大平原上与帕拉瓦尔的舒明军团展开决战。结果毫无悬念——帕拉瓦尔在这场战役中完全溃败,他手下的舒明军团大多由征召兵组成——在为他们的领主卖命前,他们都是些未经训练的农奴或佃农被铁甲骑士冲的七零八落,四散而逃。帕拉瓦尔则在乱军之中被砸开了头颅,被王国骑士的铁锤狠狠地开了瓢。

帕拉瓦尔的死讯被传回舒明的时候,王国军已经即将兵临城下了。他的遗孀——一位忧郁的老贵妇和他的两岁的遗孤成为了舒明王国名义上的话事人。你说元老院?他们听说王国军的激烈反攻,早就跑的没影了。要知道,帕拉瓦尔能够挑起这场战争,也是经过元老会同意的。

在圣格洛里亚六世攻破舒明城时,这个老贵妇带着她的孩子壮烈地从高塔上跳下,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舒明的公国时代在烈火硝烟中成为了历史。

舒明再次回到了王国的鹰旗之下。舒明人或许还会思念在元老院制度下每个人都能发声的日子,但现在,他们必须抛弃他们的传统,与王国的君主并行。

古老的年代,舒明是革新与年轻的表率,在舒明的民主传统被国王,贵族,骑士砸了个稀巴烂后,舒明人成为了专制的维护者。舒明城市化后,在王室出资支持下修建的舒明大学就培养出了若干位骑士,十位伯爵,八位大公爵。他们大多都被敕封在舒明周围的土地,这让他们对于保护王国更加会忠诚。这样的情况在“护国公”克里忒时代最为凸显。克里忒曾经将舒明评价为:“你可以攻破舒明人的城市,但却永远无法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随着“护国公”的逝世,短暂建立起来的“圣格洛里亚邦联”顷刻坍塌,艾尔吉亚王朝时代历经十余帝王之励精图治,圣格洛里亚正式进入帝国时代。舒明地区也被整合头衔,设立为边境公爵领,统领帝国南方各个行省,是为南部帝国军区行省之防卫中枢。斯特里亚王朝时期,“征服王”斯特里亚八世正式将舒明地区进行再分封,出现了第一位舒明边境公爵,恢复舒明大公的头衔,一直持续至今。和昔日的舒明大公不同,现今的舒明大公领很大程度上受限于皇室,制度也必须与皇室并行。舒明大公再也不是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小国王,而是帝国忠诚的封臣,蒙受皇恩的领主。

千年后的现在,舒明城的主人换了不止百名,旗帜易帜了一面又一面,它却依旧矗立在那个地方,就像一个年老而坚定的骑士,一直守护在属于他的这片平原上。

米拉讲得很生动,她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吟游诗人。夜晚,我躺在毯子里,听着耳边噼啪作响的火星蹦开的声音,心却早已飘到了远方———飘到了那座令我魂牵梦萦的城市里。这座拥有着数不清的牛羊的大牧场和一望过去,全是一片金黄麦浪的广阔麦田的城市,那座盛产宝石,聚集了全大陆所有顶尖的宝石工匠和最勇猛的战士的城市。

从提尔比斯开始,我们已经行进了两天一夜。一路上,映入眼帘的是四处都在时刻燃起的战火,拖家带口,规模庞大的狼狈难民,乞讨的修士,败北的残兵………据难民们所说,自从春花季开始后,再无后顾之忧的阿克多军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突击。南线的老爷们或是早早趁乱跑路、投敌、或是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防御战线,纷纷向后溃败,或是被阿克多的山地兵团尽数消灭。等到舒明大公组织征召兵的命令下达时,南方的五座要塞便已经陷落了两座,更别说大大小小,有名或无名的不设防的商业集镇和村庄。

总的来说,情况或许比我们想的还要更糟糕。

清晨,再次启程。

清凉的晨风中夹杂着湿泥土的清香,天边层层叠叠的积云渐渐散开,金色的旭日从东边的群山散发出几道耀眼的光束。或许是凛冬季刚刚结束,即便到了春花季,道路上的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倒也还留存下了些许凛冬的痕迹。

我坐在车夫的旁边,路边的景色尽收眼底。

佣兵团拖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地前进着。路边,尚挂着冰雪的青草和狗尾巴草似乎有了些复苏的意思,随着凉爽的晨风摇曳着。穿过一片森林,大片大片的麦田展现在眼前。虽说没有秋收时那般美丽浪漫的景象,却也能看到农夫们勤劳播种的姿态。农夫们用长鞭驱赶着壮实的老牛,铁犁在耕牛的拖动下划出一条条深深地痕迹。在农夫们的旁边,时而有身着华服的贵族朝着他们指指点点,趾高气昂地催促他们,时而是一些装束朴素的书记员、抄写员记录着什么。

繁忙的麦田逐渐向后退去,嘈杂、繁华的声音逐渐灌入我的耳朵,那些声音不属于安宁的小镇,而属于一个更加繁华的地方。

号角声起,旗帜招展。

红色,蓝色,绿色的旗帜迎风飘扬,侏儒在吹响号角,号角的声音悠长而久远,绵绵不绝地回荡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

高耸入云的塔楼,绵延不断的石城墙,无坚不摧的宏伟城堡……当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在我眼前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从来只是想着,我的一生,或许都得一直在那小小的莉莉吉尔度过了。却从来没有想过,我还会来到这样的地方,但事情还是这么发生了。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景象,我彻底惊呆了,以至于车里的米拉的召唤都没有听到。

舒明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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