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佣兵剑士维恩的故事(11)

克里斯汀•诺本尼塔拉女士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高我数倍,犹如巨人一般的她,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让人不得不向它低头,臣服。但不知为何,我却又从克里斯汀女士那细长而深邃的瞳孔里发觉到一丝微弱的,不易发觉的成熟女性的母性辉光。这种感觉和伊琳娜的给我的感觉很像。让我在重压之下还能有一些喘息的机会。

我将剑收入鞘中,后撤一步,左手放在胸口位置,而右手张来,微微鞠躬,向克里斯汀女士敬了一个标准的致敬礼。这个礼仪是伊琳娜特意教我的,莉莉吉尔没有太多需要讲究礼仪的贵族,但她还是教给了我这些知识。没想到,我第一次使用,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低下头,面对眼前的如假包换的大贵族,轻而慢说着:“请原谅我的失礼,克里斯汀女士,我叫维恩·菲洛米加。来自安吉尔。此次前来拜访的目的,是为了完成我的养母——伊琳娜修女的嘱托。”

“噢,你还是个有教养的孩子。看来伊琳娜把你教的很好。”克里斯汀女士看上去很满意:“但是我记得伊琳娜不会剑术?”

“是的,教导我剑术的是一位名叫贝尔姆斯的老兵。”我如实回答。

“很好……进来吧——请原谅我刚才的鲁莽。对第一次见面的小客人进行这样的突袭,实在是有失礼数。”克里斯汀女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侧身邀请我进入院长室。她把我带到一张沙发前,让我坐下。而她则径直走向一旁的办公桌。

当克里斯汀女士坐在那张镌刻有罗芬花树和代表“圣海拉学院”的盾徽的奢华高背椅上是,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我是在和一个不得了的大贵族对话。克里斯汀轻轻地拍了拍手,几位女仆装扮的女孩便端着餐具,茶壶,糖罐走了进来。她们手法娴熟利落,很快便泡好了一壶香气浓郁的花茶,并递到我的手里。

“尝尝吧,维恩•菲洛米加。这是咱们学院自己栽种的花茶。我相信你一定没喝过这样的茶。”

“是的,谢谢您的招待,克里斯汀女士。”

克里斯汀女士轻轻地嘬了一口热花茶,笑盈盈地看着我,和刚才尖锐的她根本不像是一个人。无声地饮茶中,也让我有了能够真正仔细观察这位传奇人物的外貌。

传说中的克里斯汀女士出生于帝国的斯特里亚王朝初期,并在斯特里亚王朝末期名声大噪,成绩斐然。但时至今日,至少已有百年,却丝毫未见其有任何的苍老的痕迹。她的外貌似乎维持在了她最为出名,名声最盛的鼎盛时期————就像大圣海拉学宫中央的雕像那样。光滑细腻的皮肤,顺滑如水的银白色长发扎成一条简洁干练的马尾辫,永远炯炯目视前方的金色眼瞳。最令人在意的,是她那隐藏在发丝下的,小而尖的耳朵。

“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吗?年轻人?你知道,这么打量一位女性,可不是礼貌的行为。”克里斯汀嗤嗤笑,她虽然说得很不满,但看上去却没有丝毫地愤怒,却感觉有一丝戏弄。

“抱歉…”

“对了,你说你是因为伊琳娜的嘱托而来的,是吧?”

“是的。”我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封,递给克里斯汀女士。克里斯汀女士利落地拆开蜡封,简单地扫了两眼,便重新折了起来。克里斯汀女士的眼神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

“维恩•菲洛米加…安吉尔的事情……怎么样了?虽然前线的噩耗不断传来,但我们居于后方,很难了解到前方发生的一切。”

“克里斯汀女士?”

克里斯汀女士看着窗外逐渐黯淡的天穹:“伊琳娜说,她早已经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圣主对我们降下的惩罚。所以她不会逃避,安吉尔人也不会逃避。但是安吉尔人需要一个种子————承载希望的种子。”

“也就是你。”克里斯汀女士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与她的眼睛对视上了。

“我……是承载希望的种子……?”

“伊琳娜说,只有你,才能带着安吉尔人回到他们应该回到的地方。”

“………………………………”我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看着克里斯汀女士。我很好奇克里斯汀女士和伊琳娜的关系,也很好奇伊琳娜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克里斯汀一开始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小鬼,但自从看了伊琳娜的信,似乎改变了她的态度。

她的眼中,充满了宿命。

“维恩•菲洛米加。你……愿意加入圣海拉学院吗?”

“我?”我对这突然的邀请非常诧异。我不是贵族,也不是特别强大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伊琳娜说你有很强的使用神术的天赋,我想把你安排进学院内。让你得到更好的教育。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完成伊琳娜的心愿——培育安吉尔希望的种子。”克里斯汀很认真:“或许你应该好好想想,可能作为年轻人会喜欢四处闯荡的生活,但你也许会对此改观的。”

“我不知道……克里斯汀女士。我现在在一个雇佣军队伍里。他们对我很好,从安吉尔的战场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还带着我增长见识,训练剑技。至少现在,我舍不得离开他们,也不想撇下他们,自己去过安稳的日子。”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而且我觉得,短短人生几十年,至少有些东西,是需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的。”

“哈~坚定不移的努力家?”克里斯汀女士笑了。她看起来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我没有任何隐瞒她的意图,对我来说,确实如此。而且…………

“而且,我不是贵族,生活也并不富裕。对我这种出身乡下的穷小子,我觉得我应该无法负担起高额的大学学费。读书是贵族老爷们的事儿,我这种没有学识的庶民怎么能和贵族的少爷千金们坐在同一件教室学习呢?”

克里斯汀女士愣了一会,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年轻人,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可是伊琳娜的养子,而且身上又蕴含着这么强大的天赋,没有一座学院是不愿意吸收你这样的人才的。看在伊琳娜的面子上,你的学费都由学院自费缴纳。”

“克里斯汀女士……”

“学习是每个人的自由,没有尊卑贵贱之分。不如说,正是学习了知识,才能为国家带来源源不断的人才。伊琳娜在信中也评价你喜好阅读,对探求知识有很大的兴趣呢。而你不想进入我们学院,不只是因为现在的佣兵同伴,还因为有爱莉歌这样的纨绔子弟吧?”

“克里斯汀女士,看来您很清楚…恕我直言,爱莉歌这样的做法,令我愤恨。我不敢相信像我们这样的平民拼死保护的,居然是这样的人。”

“冷静点,年轻人。你这句话要是开诚布公地说,可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抱歉,克里斯汀女士。”我低下头。

“爱莉歌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的。她在学校内作恶多端,利用波因兹家族的权势和自己作为当地最大贵族之一的千金的身份,到处欺压平民身份的学生,诈取钱财。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其中牵扯到问题太多了。”

“但是!!!!即便如此,难道就只能放任她吗?!像芙珞这样无辜的学生,本就是我国国内的少数种族,还受尽委屈,每天都活在爱莉歌的阴影之下。我觉得,这和圣海拉学院的宗旨相违背吧?”

“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你进入学院的原因。光是这两人之前背后的关系,就说来话长了……”

根据克里斯汀女士的说明,我才真正到在帝国内,不,是在这个艾尔希亚大陆上,居然还有两个除了人类外,还有两个特殊的少数种族————精灵族与亚人族。

在艾尔希亚教典的记载中,精灵族的族人由世界万物中蕴含的“灵”所凝聚而成,平日里,他们多为女性的形象示人,也有部分男性精灵,长相清秀,常常会被认为同样是女性。他们长于纺织与采集,善于使用弓箭与投矛,身姿敏捷,动作迅速,视力上往往能比人族与亚人族看得远。是丛林中狩猎的好手。

至于像是芙珞这样的亚人族,应是由圣主菲洛梅希亚身边的动物驯化后,获得了进化,变为人形的结果。虽身形似人,但也保留了作为兽的野性。他们力量颇优,长于建造和战斗,是与人族接触最为频繁的种族。在遥远的立国战争时期,圣主就曾大量招纳了领土内的亚人战士,为战争取得了不少优势。就连圣格洛里亚王政时代的第一任圣格洛里亚王,伟大的圣主的妻子爱希苏普涅也是亚人——现在我们都尊称她为“圣国母”

王政时代,人族,精灵族,亚人族之间几乎保持这紧密的合作状态,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三族接触的影子——在精灵的村庄里,会有人类或者亚人族的游侠到访;在人族的城邦里,同样有这精灵族和亚人族民众劳作的身影。

三族之间的破裂是从距离王政时代数十年后的古老的前圣格洛里亚帝国开始的。

创世纪182年,圣格洛里亚十世皇帝“嗜血者”达文•格洛里亚统治末期,在平定了亚人族首领欧文吉亚发动的叛乱后,为了削弱亚人与精灵族的势力,连同圣主教教宗图真三世发动了骇人听闻的“异族制裁”,剥夺了两族民众的教籍,大肆抓捕,处死,奴役生活在各地的精灵与亚人。在帝国的大肆宣传下,精灵族与亚人族成为了天生低人族一等的垃圾,饱受唾弃。精灵族与亚人族的民众为了躲避残酷的压迫,纷纷选择远走他乡,有的随着族群永远离开了艾尔希亚大陆的家乡,从辽阔的海岸线出发,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度。有的隐藏在山中,不见世人,只能生活在山洞丛林之间,靠捕猎偷窃为生。

残酷的制裁一直持续到十二世皇帝“疯子”阿多隆瓦尔•圣格洛里亚时期,才随着旧帝国的崩坏而宣告结束。

创世纪974年,艾尔吉亚王朝的建立者“统一者”艾尔吉亚一世为了统一艾尔希亚大陆,重新整合旧帝国领土,便出台了各种保护少数民族、底层民众的法律。精灵、亚人族的名誉虽在此时有所恢复,但对于被旧思想禁锢已久的旧贵族和大多数的愚民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因此,这样恶劣的陋习传统依旧持续到了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芙珞备受欺凌的原因。社会意识本就不待见亚人,对于人族贵族子弟来说,亚人的贵族不过是沐猴而冠,从本质上来说亦与最下层的贱民无异。

“我知道你与芙珞•切朵莉•切里斯特结交了友谊。如果你能进入学院,或许就能保护她不受欺负。这时候,你还会觉得不值得进入学院吗?”

“我……今天我和芙珞在走廊遇到了爱莉歌,那种痛苦和绝望的表情……我已经不想再看到第二遍了…天知道她都遭遇了什么暴行。”我的心脏不知为何有些疼痛,我的手抓着衣服,攥成了一个拳头:“但是…我作为佣兵团的一员,又得即将奔赴战场……我该怎么办……”

“至于这个,很简单,只要你愿意进入学院,我会帮你准备好的。”克里斯汀女士放松地笑着。她看出了我内心的动摇:“只要你愿意来,我随时都可以帮你安排。”她飞速地签署了一张牛皮纸上的文件,递给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别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了。我会日夜为你祈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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