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万霖,你出来......”
沉寂的宫墙下,有人不懈地敲击着闭锁的宫门,发出阵阵嘶吼,声音恍若破洞的风箱。
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能够支撑自己站着了,甚至快要抓不住门上铜制的圆环,半截身子都贴在门上。
“母亲,闹够了罢,该回屋了”
身畔的少年脸上印着清晰可见的指痕,他掸了掸衣摆,从一滩饭食中,站起身来,双手穿过她的腋下,稍一使力,便将软的如同棉絮般的女子拉了起来,架着往爬满了蛛丝的屋中走去。
“放开我,你可知我是谁,本宫,本宫乃是当今天子正妻,九蚩国国君长女,你怎敢这般对我......不对,你也是他派来的说客对不对,你从哪里来,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只要能让我见他一面......”
女子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口涎不断从嘴角溢出,指甲从他面上划过,折断了几根,留下数道血痕。
少年吃痛,手上懈力,又叫她折返回去,心下无奈,没再纵着她胡来,一个手刀劈过去。
梁上之人听得重物坠地之声,探出头来。
“可否君王殿前见?二十八年如一朝,最是无情帝王家;男人啊,果真都是个得到了就不晓得珍惜的性子,当年为质之时,使了不少伎俩才将人诓过来,靠着岳丈的助力这才坐稳东宫,而今,归国不过光阴五载,便另寻了新欢,弃之不顾,”
“故国没了,爹娘殁了,自己揣着嫡子,却入了冷宫,连位分都没得一个,换我,我也疯,”
那是个穿着道袍的少女,她一掀衣摆,轻飘飘落了下来,露出狡黠的笑,像只狐狸,一双眼睛笑吟吟地将他攥着,手中拂尘一甩,换到了另一边,做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势。
“你是想在这里陪着你娘继续疯下去,待明日圣旨一下,一并入了土,还是随我去道观?”
“我没得选,不是么?”
荼白动作轻柔地将女子带到床上,拿出帕子替她擦拭掉面上的污渍,小心翼翼地挑出扎入血肉中的木屑,木刺沾着血肉从甲缝里脱离出来,看得张晚明眉心直跳。
“但,我想带我母亲一起走”
荼白替人理好衣物,去里间拿了瓶粗酒,没有丝毫犹豫地倒在手上,涂抹开来,说的好听是粗酒,实际却是兑了水的酒精,烈性的很,自然是痛极。
为着那打翻掉的饭食,他硬生生受了一顿板子,衣物与皮肉粘结在了一起,一举一动都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
他面上不显,强压着颤声,还能与人寻常交流,手却不能自控地抖了起来;眼睫微敛,一颤一颤,有如羽扇,眸中却了无生气,直勾的人心荡漾,心生怜意。
“我会亲自照顾她,钱是够用的,衣食住行足矣,大不了我少吃些,不会拖累你”
张晚明不可避免地迷了眼,很快却又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默念清心诀,心道:莫要可怜男人,否则下一个倒霉蛋就是我,躺在床上那位不就是那般着了道?
她指尖荧光一闪,径自往那天边飞去。
这一等,便等到月落梢头,期间,二人没再说过话,张晚明生怕再被恍了眼,道心不稳;荼白本就话少,更是不会主动搭话。
雪白的纸鸢乘着风,摇摇晃晃地飘回来,落到张晚明的手上,展开一看,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速归”二字。
少女只瞟了一眼,便将纸团揉做一团,口中哼哼着:“倒是毫不客气,既催我回去,缘何不给我开山门,难不成回去还得爬一回山?”
抱怨归抱怨,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拎好自己的布囊,便招呼着荼白往自己身侧靠过来。
少年搂着沉沉睡去的女子向她靠拢。
三人就着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所幸冷宫因不受器重,一直没有着人看守,也没甚阻碍;唯一的不顺,便是那名女子被颠簸醒了,果真是一醒便吵闹着要见她夫君。
三人虽已出宫,却仍在城内,当街直呼圣上名讳,按律当罚,宫妃携子出逃,罪加一等,更何况,明日辰时,二人便要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行刑。
张晚明嫌她累赘,一挥手,下了分量极重的迷药,荼白也知,她是他的生母,所以无法弃之不顾,却不是张晚明的,原定计划中,本就只有他一个,多出个疯子,已是诸多不便,人家同意加上个累赘,他再无资格与之争论,便也默许了这般做法。
他们赶在城门闭锁的前一刻混了出去,前脚刚步出去,后脚,硕大的城门便“哐啷”一声落了锁,直震得脚底震颤。
行至城外山顶,立于山巅,荼白回身一望,将这囚了自己五年的牢笼映在心底,先前繁荣昌盛的故土九蚩,已化作黄土一坯,早在他们来到车蕖国的第二年,便被他那恶心透顶的父皇踏破了城门。
有幸生还者,男人送去了红楼当倌;女人送去军营做了军妓;王侯妻室赠与武将为妾,他无能为力,而今只愿故友仍有生还,否则他回想当年稚子时,又与何人说?
只,他们应当不愿苟活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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