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把情况汇报到江主任那里吧。”
陈校长转过头，对着江主任又补充说到，“辛苦江主任了，你先把资料和想法整理一下。”
说完陈校长转过身，整个人仿佛快虚脱的一样，稳了稳脚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会议室。
进了校长办公室，他立即转身把门反锁上，径直来到办公桌的真皮大班椅前，伴随着重重的一声叹息，浑身跨掉像滩烂泥似的把身体堆在了椅子上。
他的脑海里全是这几天以来最让人崩溃和不愿意面对的画面：家长举着牌哭天抢地、JC一遍又一遍的传讯、媒体的哄然而至、群众的舆论呼声，每一帧画面都像一记重拳，打得他喘不过气来。接下来一天天的事情会是怎么个走向？一瞬间思想停止了转动。
空荡的办公室，空气压抑到他不能呼吸。在以往这里是他的私人小空间，没有老师谈事儿的时候这里都是他忙里偷闲的天堂。。。。。。今年58的他，身体健康精力充足。在教育系统工作了一辈子，前几年县里成立第一所私立学校，投资方托了无数的关系终于把他“借调”了过来。凭借着在教育体系里的知名度和丰富的管理工作经验，他很快就把学校的师资和教育质量梳理得很顺畅。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让他觉得很轻松惬意。从而经常在私下里对当初半推半就的同意“借调”感叹自己的英明睿智。。。。。。
呆滞的目光，看向被反锁的大门，他停止了思考，“一切都在此时定格就好了”。。。。。。
一切都静止了。
窗外的音箱突然响起下午课结束的音乐，直接激得他整个人一颤。他把左手张开，大拇指和中指分别重重地掐住自己两边的太阳穴，狠狠地摇了摇，一个念头飞快地促使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十多个未接电话和几百条未读信息，手机显示11月17日下午5点43分。在联系人里翻到“后勤王立洪”快速地输入了一行字：“把学校的自动打铃关闭吧”，点完发送，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机锁随便往桌上一扔，又瘫倒在椅子上。
今晚就在办公室里过吧，他想。“孩子啊。。。同学啊。。。。你到底在哪里？别在玩了，出现吧，好吗？”就在他疲惫幻想的当口，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屏幕上不断闪烁“老婆”两个字，一股子莫名的气从心里升起，直冲脑门。
他提起手直接按了手机的锁屏键，“这当口能不能别再打电话来烦我。。。。。。”
时间回到三天前，11月14日周四。
中午他有个同学刚刚YQ解封就从老家过来了，给他发了消息“好久不见”。于是就约好晚上七点在小胖鱼庄吃饭。下午正好没啥事儿，下午五点四十分放学铃一响他就收拾好公文包驱车离校回家了。因为鱼庄就在家小区对面，他就想着把车开回小区停上，到点儿了就走路过去。十五分钟之后回到家，家里就母新在张罗着晚饭，妻子在事业单位上班，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妈，晚上我不在家吃饭，老家那个罗驰过来了，我们晚上一起聚一聚。”
老妈听见了，一脸兴奋地从厨房走出来，“是罗二娃吗？老家YQ解封了吗？他来这边有啥事儿呢？”
“解封了，不知道有啥事儿，没说。”
“没啥事儿，就是好久不见了，聚一聚。”他又补充到。
“哦，你去吧，那早点回啊，小美给我发了信息说今晚加班，等她回来，我给她说。”
“累了吧？你躺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时间过得特别快。六点四十一分，手机闪烁显示罗驰发了两个字“到了”。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对着厨房说了句：“妈，我出去了啊。”
伴随着厨房开门的声音和着厨房里油烟炒菜的声音，老妈简短地回了句：“哎，早点回啊。“
他笑着摇摇头，心里想“在妈的眼里自己年龄再大都是小孩。”换上皮鞋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门。
刚刚出小区大门准备过红绿灯的时候，又收到罗驰的消息“过来没，就差你了”，三步两步过了红绿灯，他给回了一条语音：“五分钟到。”
到了鱼庄门口，里面早已灯火通明，热气腾腾，人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进到最里面的包间，还在门口就听见罗驰大声说话的声音。推开门，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罗驰看到他的一瞬间，立马从坐椅上弹了起来，嘴里说着：“哎呀，陈校长来了。。。快快快。。。。陈大宝，就差你了。。。。快快快，来这里坐。”
照例又是一阵相互之间的打趣和寒喧。接着罗驰宣布他儿子今年高考进了XX大学，正宗的双一流，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忙没能和大家聚上。。。。。众人一阵欢呼祝贺，晚饭进入正题。吃着聊着兜里的手机不适时宜地振动了起来。他拿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二班李老师”，这个李老师他有印象，刚来毕业，来学校任课不久，年轻漂亮有活力，只是有事儿没事儿大呼小叫的，这么晚上了打电话，给人感觉不靠谱。电话一直振动着，他皱皱眉头，对着其它人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微笑着走出了包间门。
“喂。。。。。。小李。。。。。”
“喂。。。喂。。。陈校长，陈校长。。。。。能听到吗？你那边好吵啊！我们初二二班的马佳禾同学今晚没来上晚自习。。。。。。。喂。。。喂。。。。”
电话里又传来对方急促的说话声。他迅速四周观察了一下，一边在电话里说“听到了，你给二班主任打电话了吗？”一边快步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洗手间。耳边的喧闹声一下子就没有了，只听见电话里传来粗重急促的喘气声。
“我给胡主任打电话了，他今天没课在家，正在联系马佳禾的家长。”
“好的，知道了，让胡主任先联系一下吧。”
“好的。。。可是。。。”
“别着急，应该是小孩想家偷跑回家了。胡主任很快就联系上了。”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小李的话。人太年轻，没经历，遇事就咋咋呼呼。。。。。
“好了，挂了啊，晚自习下班早点休息。”挂掉电话，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晚上八点十一分。洗了一下手，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侧着头左右审视了一下，头发油光整齐，面色红润。满意的点了一下头，带着自信的微笑，他轻快地回到了气氛仍然热烈的包间。刚刚坐下，口袋里的电话再次亮屏振动，他拿起手机，“胡老师”。他拿起电话，向着周围的同学一圈示意，左手向下按了按，所有人立即停止了交谈，包间立即安静了下来。他带着歉意笑了笑，接通了电话。
“喂。。。胡主任，您说。。。”
“喂。。。陈校长，，，我刚刚到学校了。。。孩子没找着。。。”电话里传来胡主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声。
“没找着？。。。你慢慢说。。。你打家长电话了吗？赶紧打家长电话呀。。。这孩子，肯定又想回家玩了。。。”
“喂。。。喂。。。打了打了，我在过来的路上打了家长电话，家长说家里现在没有孩子，打电话给孩子了，无人接听。。。我到学校了，去他的寝室找了，没人，孩子手机放在寝室的床上呢。。。家长给打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哦，你缓口气。。那问问他的同学，问一下他同寝室的吧，是不是说过想回家啊。。。。。这疫情搞得封闭校园太久了，前两天五班的那个谁不也是偷偷跑回家了一趟了吗？这个事情要坚决杜绝，目无纪律，随意而为。。。你们当老师的任重。。。。。”
“不是，陈校长，我叫负责晚自习李老师问过二班的同学和他的室友了，他们都说不知道，没听说他想跑回家呢。。。现在孩子找不到，李老师和我都着急呢。。。”
“着急着急，现在着急也没用，平时就要严格管理。。。你这样吧，你和他父母保持联系，兴许小孩在回家的路上又去别处玩了呢。。。你和家长保持联系吧，让家长联系联系孩子爱去哪里玩，让家长也找找。。。”
“好的。。。好的，陈校长，知道了。。。我有电话打过来了。。。我先挂了啊。。。”
“好的，有消息立马给我回复一下。第一时间，别忘了啊。。。”
挂掉电话，他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啊，就是家长过于溺爱，各种任性叛逆。还有就是这个胡主任，当初就是和他一起来学校的，也是学校里的第一批老师了。平时都挺稳重的，今晚怎么也失了分寸。“咋咋呼呼”他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
放下电话，他环顾一下周围窃窃私语的同学，读出了同学们眼光里的那些惊叹与羡慕。。。自己在心里为自己刚刚打电话的抑扬顿挫的官腔点了个赞，一挥手，“来来来，没事儿了，继续继续。。。。。”氛围再次被推动了起来。
挂掉电话的胡主任，一边匆匆回了个电话，一边从宿舍往教室一路小跑过去。校园里的路灯明明暗暗，一团团漆黑的树影，更衬托出整个校园的静谧诡异。顾不得眼前看到的这些，她心急火燎地要第一时间见到李老师。穿过校园跑进教学楼，只感觉今天这路怎么这么长？宽大的楼梯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还在回荡，胡主任已经冲到了二班教室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焦急着不断看手机的李老师。
胡主任半弓着身子，双后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望向李老师。
李老师快步上前，询问的目光溢出言表，伸手扶住胡主任。
“没有。。。寝室里没人。。。家。。。家里也。。。联系了。。。没人。。。”
一股失落的情绪侵袭了李老师的全身，一些小小的不安从心底升起。。。
“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李老师小声地咕噜了一句。
“再等等吧。。。我和家长保持着联系。。。”渐渐缓过来的胡主任断断续续说到，“他的同学们怎么说？都不知道情况吗？”
“我都挨个问了，他们都说不知道。。。要不你再挨个问一下，毕竟您是班主任嘛。兴许同学们对您才说实话呢。”
“好的，咱们进去吧。。。我来问，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消息。”胡主任一边通过门上的圆形透明玻璃往教室里张望一边说。
商量完，李老师转身打开的教室门走进了进去，教室里明亮的灯光晃得胡主任眼睛一花，深呼吸一口气，把脸板了一板，紧跟着李老师的身影进入了教室。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同学们齐刷刷地抬走头，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班主任和李老师。胡主任向着倒数第二排靠墙那个空着的座位暼了一眼，轻声清理了一下喉咙。此时一声短促的椅子挪动椅脚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起，瞬间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气。胡主任缓了一缓，说，“马佳禾今天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来上晚自习呢？有知道的同学请说出来，或者找我或李老师单独说一下也可以。”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暗暗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上次YQ大家在学校封闭了两个多月，大家想回家的心情我也能理解。。。这不上周末解封就已经给大家放假回过家了吗？眼看着明天周五，后天学校又放周末了，大家都可以回家呀？”
“再说了，现在都应该以学习为主。全校这么多同学都在，哪个不想家啊？你们都有点自立性行不行？”
“再说学校封闭管理，也都是为大家好，一个人传染了，全校的同学都得跟着遭殃。这个道理怎么就讲了这么久都不明白？”
。。。。。。“有知道情况的同学都说一说，报告一下啊。大家都不说，今天晚上我们全班同学不能下课，都在这耗着。”
一阵小小的骚动蔓延了课堂。
“安静，安静。知道的都说一下啊。。。一会儿我挨着点名。。。”
说完这些，两位老师对视了一眼，稍稍喘了一口气。
扫视整个课堂，一个胖乎乎戴着眼镜的男生欲言又止的神情引起了胡主任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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