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菱带贺毓沐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还没进去,贺毓沐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她用手捂着鼻子,步子越迈越小。
“木菱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焚尸房。”
贺毓沐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她看到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进去,尸体上盖着白布,但能看见一只染着蔻丹的手微微垂下,随着颠簸一晃一晃的。那两人面目冷漠,目不斜视,仿佛扔进去的不是一个凋零的生命,而是一个恶臭的垃圾。
一会儿,焚尸房里的味道愈发浓烈,贺毓沐捂着嘴,简直要呕出来。
木菱又风轻云淡地把她带了回去。
“实话告诉你,潇湘阁的确还有别的出口,但是,一旦被抓住,就是这个下场。”
贺毓沐瞬间毛骨悚然。
从木菱的房间出来,贺毓沐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早知道就选被抓去官府了,至少,清白可以保住啊。
她喝了口水冷静了冷静,觉得,她还是要赌一把。
赌输了,大不了被打死扔进焚尸房,没准就直接穿越回去了。
若是赌赢了,自己不但恢复了自由身,还能救了青苔和木菱。
*
晚间,贺毓沐又被带到宋妈妈面前验收成果。
“还不错,进步很大。”宋妈妈伸手揉了揉她的腰侧,“还要再妩媚一些,这里要再软一点。”
贺毓沐:……
这还不够?
这已经够夸张了吧!
趁着宋妈妈说话的时候,贺毓沐快速扫过宋妈妈的手腕、腰挂的配饰,又把视线投在屋子里的各处。
“你看什么呢?”
贺毓沐一惊,勉强保持镇定地收回视线:“宋妈妈这儿的陈设可真富丽,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
宋妈妈的手滑过她的侧脸,最后停在她的颌骨处。她捏起下巴,被迫她仰头:“下次眼睛再随便乱瞟,直接挖下来喂了狗!”
“不敢不敢。”贺毓沐双腿打着颤。
宋妈妈松开手:“你这次进步不少,看来让你去看看其他姐妹的效果的确不错。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掂量掂量。”
贺毓沐也知道时间紧迫,从屋里出来,她直接去了潇湘阁后院。
这里她昨天没来,说不定真的藏着通向外面的出口。
就在她一只脚刚踏到后院的地面上时,背后突然飘来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贺毓沐瞬间绷直了脊背,这种被人抓包的感觉太过刺激,现在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身体跑出来。
“木菱姐姐,我……”
贺毓沐假笑着转过身来,学着程芸撒娇卖乖:“我迷路了,转着转着就到这儿来了。”
木菱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一个方向看。
贺毓沐轻瞥,才发现自己三点钟方向站着那个如狼似虎满脸垂涎的男人。
他们的衣着不似达官显贵,也不似平民村夫,而像是潇湘阁内部的佣人。
也就是工作人员。
平时,姑娘们从不踏入后院,他们也没有机会进到前堂。
贺毓沐这才惊觉,自己忘了换衣服,也没贴假胡子,完完全全就是女子装扮。
如果不是刚好木菱叫住了自己,那后果可不敢设想。
贺毓沐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鹌鹑,往左边站了站。
木菱收回视线,用手指了指:“鞋沾灰了,小心妈妈罚你。”
贺毓沐一愣,低头看看脚下,不远处,留了一道车印。
她快速朝那边扫了一眼,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抿住嘴唇。
“去那里清理一下,免得让妈妈看见糟心。”木菱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那几个男人的目光,脸上依旧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贺毓沐顺从地走过去蹲下,又看到了一道浅浅的车辙。她悄悄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摸索上粗糙的墙台,眼中闪过一丝抑制不住的欣喜的光。
是个暗门!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贺毓沐为了掩人耳目,换了男装,然后到了青苔的屋子。
一见到她,青苔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
今天一个人也没来,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芰荷姐姐——”
贺毓沐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异样,才关紧了门。
“我们明天从这里逃出去。”贺毓沐压低了声音。
青苔目光涣散,喃喃道:“逃出去?”
“对,逃出去。”贺毓沐握紧了她的手。
“可是,姐姐,我好害怕……”
“不用怕,我都已经计划好了。”贺毓沐拍了拍脑袋,“明天我先去宋妈妈房子偷……”
她突然讶异地看向她的脚踝处:“脚镣呢?”
青苔说:“今天来了个姐姐帮我取下来了。”
“姐姐?”
“她说,脚镣铐着的,应该是禽兽,而不应该是花朵。”
是木菱
“明天我会来找你,你把这身衣服换上,出去后不要停留,立刻回京都。”
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几样首饰:“拿着它们换些盘缠,一定要赶快走,知道吗?”
青苔缓了一会儿,呆呆地点了点头。
*
贺毓沐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
残烛影斜,打在白墙壁上,落下朦胧的一片。
她第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说白了,就是在玩命。
但她对上青苔那双含泪无神的眼睛,就觉得,非要这么做不可。
她今年才十二岁,
春花妙龄的年纪,不该是这般风光,做个永远见不得光的风流妩媚的青楼戏子或倚门卖笑的红颜娼妓,把一辈子毁在里面。
还有木菱,她虽然每天都板着那张面具脸,但其实在内心深出应该也是向往自由的吧。
她就像打游戏时开的外挂,如果没有她明里暗里的指点帮忙,她早在扮成男人四处记忆路线时就暴露了,哪里还能这般幸运地存活到现在。
她也要让她逃离这个噬人之地。
*
一大早,她的房间就被敲响,然后拿着各种胭脂水粉的姑娘们鱼贯而入。
最后进来的是宋妈妈,她摆着一个骚粉的帕子,脸上也带了妆,但形象夸张地吓人。
“你们快点给她收拾,一会儿我们的贵人就要来了。”
贺毓沐被迫起身,被按到铜镜前。
她这才知道,古代人化妆的精细程度,与现代人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一个姑娘手端着一个精美的细云纹小罐,里面盛着粉沫状的白花花的东西。
贺毓沐见她想帮自己涂在脸上,慌忙躲开。
“这是什么?!”
那姑娘不解:“是铅粉啊。”
“铅粉?”贺毓沐皱了皱眉,“增白的?”
姑娘点点头。
“就是粉底液呗。”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宋妈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落榆,快点动手。”
贺毓沐看了一眼宋妈妈凶神恶煞的样子,偷偷叹了口气,不敢再吱声了。
于是,接下来的抹胭脂、画黛眉、点额黄、画面靥、描斜红、点口脂都在这样压抑又诡异的气氛中完成了。
贺毓沐对着铜镜照了照
妆感太浓,技术一般,好像戴着个面具在扮丑。
但宋妈妈看上去好像对这个装容十分满意,她指了指一旁的含袖烟云衫:“一会儿把衣服换上,发髻就选个飞仙髻,把客人给我伺候好了。”
她走到门边,又突然转身:“对了,差点忘了。芙蓉,去把辟火图拿来给她看看,一会儿贵人提什么要求你都要给我受着,别在这上面出什么岔子。”
“木菱,换茶,记得点香。”
贺毓沐:……
一切都收拾好后,房间里只留下了她和木菱。
“你一会儿要伺候的,是狄北质子。”
贺毓沐觉得这个质子挺有意思的,来逛个青楼,提前两三天就打好了招呼,生怕人不知道他来似的。
木菱将新换的茶放在桌子上,然后将一小包东西放到她的手心里。
贺毓沐一看,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涣神散。
迷药!
木菱将香炉里的香灰清理出一半,淡淡地说:“一会儿动作麻利些,时间不多。”
贺毓沐笑笑:“宋妈妈还真信任你。”
木菱手上的动作一顿,也扯了扯嘴角。
“她是我娘。”
贺毓沐震惊在原地。
如果是娘的话,怎么忍心让女儿呆在这样的地方?!
她想不通。
“一会儿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不走。”木菱收拾好了香炉,没点香,把它搁置在了一边。
“可是,如果你不走的话……”
木菱径直走了出去。
贺毓沐有些难过地垂下头,心底的苦涩一点一点地翻上来,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
过了一阵儿,外面传来动静。
贺毓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微微调整了一下衣摆。
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穿玄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鼻梁很高,但奈何眼距太宽,所以显得极不协调。
这打破了贺毓沐印象中王宫权贵风流倜傥的思维固着。
他是真的不帅。
可能还有点丑。
他径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就是她们给我安排的美娇娘?”
贺毓沐确认他喝了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还担心万一他发现什么端倪影响计划,结果这人一口闷了。
她不知道那迷药喝进去以后什么时候有反应,所以只能尽最大努力拖延时间。
“啊对,我叫芰荷,你知道芰荷吧,就是屈原《离骚》作品里‘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那个‘芰荷’。”
质子微皱眉:“什么?”
贺毓沐刚要解释,就见他像一座山一样压趴在了桌子上。
这么快?!
贺毓沐又紧张了起来
她狠狠地拍了他两下,见没反应。她立刻换了衣服,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嘀咕:“怎么听不见声啊?”
贺毓沐心头一颤,慌忙扶着床边的护栏,开始拼命的摇动,嘴里还不时嘤咛几声。
为了更加真实,贺毓沐甚至嘬起了自己的手背。
半晌,她听见木菱冰冷的声音:“一时半会停不了,前堂还等着接客呢。”
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毓沐摊坐在地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太羞耻了。
没想到穿了个越,还干出了这种don't have face的事。
她把一件薄衣堪堪搭到质子身上,还有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她没发现的是,趴在桌子上的男子,下身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
*
有了木菱的暗中帮助,一切都变得极为顺利。
她推开那道暗门,发现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而甬道的尽头,就是她们朝思暮想的自由世界。
贺毓沐推了青苔一把:“快走,别回头。”
青苔跑了两步,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她:“芰荷姐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贺毓沐摆摆手:“我还有事,你先走,咱们有缘再见。”
说着,她将暗门合上。
她要去救木菱。
如果她们走了,会连累到她
她要把她一起救出去。
贺毓沐敲了敲木菱的房门,没有人应。
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眼前一亮:“木菱,咱们一起……”
“梆”的一声,贺毓沐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最终瘫倒在地上。
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她的嘴唇微动仍在说着:“木菱,咱们一起,逃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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