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感冒了,昏昏沉沉,整个身体的状态都不好了。天台的风着实阴冷,刮起时并不大,只是轻轻将刘海抬起,脑袋就抵不住夜间寒意侵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又空洞的梦,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顶楼的天台上。
怎么说呢,大抵是因为我就是一个不太正常的人。
李梦真总是这么想,她从小起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总被一些怪异的事物影响着,给身边的人带来无穷的灾祸。
她并非梦游,在她身上发生的怪异早就见怪不怪了。
想起来,那晚的确有难得一见的月全食,除了红月阶段,听说还会出现月掩天王星的现象,估计就是被这样奇异的现象影响了吧。
事物都具有趋同性,越是怪异的事物,越是会被同样怪异的东西吸引靠近。有些东西,李梦真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接受。
她眼中的世界与别人的世界,似乎的确不太一样。她能看到成吨的微小物质从别人的身体穿过,像是风中飘荡的尘埃。也能看到明晃晃,像是水波纹一样的能量,在周围辐射交联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
各种奇妙的景观,或是什么奇异的生命体,似乎能清晰地在瞳孔中呈现。那种感觉就像失真的照片一样,似真又似假。
她很沉浸这样安静的世界,又怕太过沉浸,与原本的世界脱离。
3岁时,李梦真就被诊断为孤独症谱系。
“医生,为什么我的孩子不会说话,叫名字不应答。”
“为什么她总喜欢盯着空气发呆。”
“医生,为什么她的眼睛从来就不看我。”
“她是不是有问题。”
她的妈妈就是这样问医生的。
那时候的她并不懂,这是一种名为‘孤独症’的病,也叫自闭症。
医生解释到,因为感知觉和神经发育的障碍。世界的多元信息,无法被正常地被自闭症患者接收,也无法被及时反馈。
这样的孩子就会出现名字不应答,无眼神语言的互动,兴趣狭窄,刻板行为,社交障碍,感官过载,智力异常等情况。
所幸李梦真智力正常,目前在市里正常上着高中。因为很多原因,她一直是走读的状态,一个人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单人公寓里,独居7年,没有父母的照料,只有自己照料自己。
生活中,她一直处于一种正常和不正常的状态。她的梦最近是越来越怪异了...
那是一个很空洞的梦。在一个狭窄又阴暗的房间里,摆着很多雕塑,还有一些木头做的残肢。桌子上和地面上,都四处散乱地放着这些东西。
那些雕塑不太正常,明明雕刻着蛇的身体却拥有兔子的脑袋,明明只是一颗薄荷却拥有西瓜一样硕大的果实。在这个房间中,李梦真看见自己成了一个可以被随便替换零件木质人偶,全身上下却极其不协调。
她试图卸去自己的头颅,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脚,连同心脏一同取下。想要寻找合适的零部件,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很遗憾,她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多么努力,所有东西都散落一地,无法复原。
就好像有人想把她修改得面目全非,自己不再是自己。
那个房间中的那人是谁呢,李梦真已经看不清面孔,梦中那2张脸糊成了一片。是僵硬的面具,还是没有轮廓的橡皮泥,无法形容的感觉。
似乎是认识且熟悉的人,究竟是谁呢,但为什么会忘记呢。
梦醒之后,李梦真发现自己躺在凉飕飕的顶楼上。
一轮巨大的红月就悬在头顶,简直是透亮的白玉盘被淋上鲜艳的血液一样妖异。
灵魂从身上脱离,不由自主地抬头直视。
它似乎在映照人的内心,映照最软弱阴暗的一面。李梦真又想起刚才的梦:“我肯定是受到红月的影响了。”
一瞬间,她突然看见那2张脸的模样。以往暗淡无光的童年经历,在脑海中不断地涌来,明明早就忘记了,为什么还会想起...
虽然还是不清楚,李梦真在那一瞬看到的,是她的父母的脸。
幼小的李梦真还未踏上成长的旅程,就被家庭抛弃了。母亲离开了,父亲也不搭理她。
每晚熄灯以后,躲在墙角的李梦真,都能听到母亲在蜷缩在客厅沙发上,醒着鼻涕,在暗自抽泣。
母亲钟可本是一大型企业的高管,自从怀上了李梦真之后就辞职在家,做起了全职妈妈。因为父亲是一名驻守在陲南的护林官,一年才回来2次,为了照顾孩子钟可迫不得已辞职。
其实并非不迫不得已,其实自己继续工作,请个保姆照顾孩子也差不了太少。只是在李梦真的父亲李海甜言蜜语的攻势下,钟可选择了妥协。
他说,我的爱人不需要工作,我会养你一辈子,你就在家安心照顾孩子吧。
一开始,李海确实有做到。虽然护林官的工作很繁忙,但也总会抽出时间给和钟可聊天发消息,以维系两人亲密的关系,每个月也都汇一大笔生活费给钟可。
海誓山盟,举足轻重,钟可也认定他是自己一生的挚爱。
可后面李海发的消息越来越少,推脱说辞道:“很抱歉,亲爱的,最近越来越忙了。”
就算这样钟可也信了。
之后李海发了一句消息:“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我们一起度蜜月好吗?”
收到消息钟可很高兴,她的丈夫终于有空和她联系了。
钟可立刻回消息:“好啊,我们一起度蜜月。可是周年纪念日不是在下个月吗,怎么提前了吗?”
过了4个多小时,李海回复:“这样子吗,看来我记错了,抱歉度蜜月可能要等下一次了...”
钟可完全没有想到,李海发的消息并不是给她的,是给他的小情人的。
钟可打电话给李海,想对他说没关系的,工作要紧,顺便问下什么时候回来看女儿。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不是李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妖娆魅惑,十分动听:“请问找谁啊,这边还在忙呢。”
水流砸在地面的声音很大,女人似乎在浴室洗澡,钟可很诧异为什么会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
没等她思考完,电话那头有传来一个稍微弱一点低沉的男声:“亲爱的,洗好了没。”
那个声音她不会认错的,就是她的丈夫李海,她立马挂了电话。钟可心中直接奔溃,她不敢相信李海会背叛她。
被发现后,那个小情人直接嚣张地挑衅,用着李海的手机发消息给钟可:“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李海早就是我的人了。”
自此钟可便整日郁郁寡欢。
从来不喝酒的母亲变得喜欢喝酒,一喝就是一整宿,连续好几个清晨倒头不醒,所有事情置之不顾。
幼小的李梦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应该这么说:“妈妈,你是不是该送我上学了。”
但她只是提着书包站在母亲面前盯着,那时的李梦真很呆滞,她不懂得用手推搡母亲叫醒她,连怎么口头表达清楚一件事情都很困难,所以连话也不说。
下午,灼热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整个客厅的光线充足起来,钟可浑浑噩噩地从沙发上醒来,抬头便看到她稚嫩的女儿面无表情的站着,像个木头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女儿似乎有些不对劲,一下子惊绝起来,整个房子响彻她撕心裂肺的尖叫。
去了专科门诊才知,她不敢相信那样残酷的诊断,她的孩子患有孤独症。
这种病症将跟随孩子的一生,往后这个可怜的孩子要如何融入复杂的人类社会,那些人情世故、那些潜规则,她更不可能懂。
更可悲的是经过治疗她的孩子似乎没半点好转,医生告知她,这个孩子很多方面都透露出严重的缺陷,她很大可能一生都无法自理,要做好照料她后半生的准备。
不知所措,心再次被砸得粉碎。
钟可明白这样的孩子,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她轻轻抚触李梦真柔软的头发,呆滞的空壳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同样月圆高悬之夜。钟可喂给女儿一杯水,自己同样喝了一杯,将可燃的液体浇遍整个家。
一把火甩下去,不到3分钟,爆燃的火焰一下子窜到天花板。温度急剧攀升,地狱之门出现眼前,凶狠的烈焰洗刷所有绝望和痛苦。
自此,李梦真的母亲闭上了眼睛长眠。
这把火焰烧得猛烈,也烧得温润。大火中,幼小的李梦真眸中似乎泛起了点光,变得不那么呆滞,失去灵魂的空壳重新挽回了灵魂。
原先空洞的瞳孔,变得像针一样尖锐,像妖兽一样灵敏。
在大火中,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不寻常的世界,波光粼粼,宛若异界的梦静悄悄地降临。
被发现时,大火烧已经了1个小时,她安然无恙清醒地躺在地板上。除了脸上和身上被浓烟熏得黑黢黢,没有半点烧灼烫伤的痕迹。
这弱小的孩子居然活着。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即便不被烧伤,也会被浓烟呛到昏迷,而那个孩子甚至头发丝也
没有烧得卷曲,还保留完好的样子。
消防员惊讶地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孩子,简直是一个奇迹。她没有哭闹,只是沉默地依靠在他的臂弯上。
大火过后,独栋的房子只留一片废墟狼藉,变成干枯的炭,她母亲的尸体也是。童年的遗憾,就这样被埋葬在这个破碎的家庭中。
废墟上空盘踞着些许光点,亲切熟悉的气息消失殆尽。
孩子再也见不到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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